行周问我情况,我犹豫着告诉他,我什么也没有听见。行周心下了然,告诉我,让我不要分神。我却感觉越来越冷,我说行周我感觉很冷,我都没有觉察到我开始不停的出汗,一部分是因为紧张,一部分是这环境太过于封闭,而且温度的确在提高。行周说我们似乎真的撞进了一处密闭空间,没有风便能舞动的烛火在持续燃烧这个空间里面的氧气,温度逐渐攀高,汗液的排出替我带走热量,达到散热的目的,但是堆积在我身上,带给我冷意,我竟然真像是走在夜里的沙漠中的旅人一般,心里升起恐慌感,那是一种没有尽头的绝望,眼前好像是一处悬崖等待着,但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边上掉下去,你不能停下,但是你的前面有悬崖,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往复的绝望想法之中,汗水甚至于从我的头皮滴落,落在我的眼睫毛上,掉落的时候遮住了我的视线。
行周只让我用心听那个救命声音,然后说我们身处一个茂密的丛林。
我说,“很容易迷路吗?”
行周说,“只有不擅长打架的人,才会把自己的敌人引入丛林里,借机逃跑。”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行周说,“他在逃跑。”然后他手上的火光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摇摇荡荡的飞了出去,然后我眼前就失去了光。
我大叫行周,说行周我看不见了。行周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样,黑暗中无法摸索到他,极其的黑,我只听到那持续的微弱的救命声,像误飞入我耳中的蚊蝇,这下又让我觉得一直以来听见的声音,其实存在于我的脑子里一样了,但是它给了一个方向感,靠近它,它会持续的扩大音量,于是我竭力顺着那声音去。直到有人用手轻轻按住我的脑袋,让我停下来。那种漆黑感顿时散去,原来行周刚刚剥夺了我视线里的光,这会儿我眼前豁然开朗,忽然的亮光照的我神经反射的眯上了眼睛,等睁开来仔细一看,这里竟然又是一个大厅,说是大厅并不准确,这处倒像是一个宽敞的玄关,地板到天花板的距离符合我对这艘邮轮上的大厅的印象,但是进来后眼前是一堵墙壁一般的屏风,其上是整幅的墨绿色山水画,墨绿色的液体像浮动的流沙一样进行轻微的涌动,分隔了大厅,这样说来这个空间比例才算是正确。我听着耳朵里那微弱的呼救声到了这里,进来后便戛然而止,身后的通道仍然平静,像是反转了过来一样,而眼前的景象也十分平静,一个假夜巡倒在地上,他的面具被扔在一边,背后的羽毛凸起,杂乱无章的像母鸡高翘的屁股,假夜巡的脑袋边上站着一个人,他在看这涌动的墙体,好像已经预料到我们会来一样转头看向我们,他的语气平静地,像是一直在等待着我们,说,“你们迟到了。”
躺在地上的假夜巡,摘掉面具以后让人看清了他的长相,之前见过的,是拍卖师的一个助理。
那个人给我们做了自我介绍,他说他叫游幼,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行周站在游幼的旁边,他们两个倒像是认识许久但是断了联系的朋友,彼此见面也没有生分感。游幼说船上的人增派了三个人来进入三个长廊通道。
行周问他,“那你怎么知道哪一个是正确的?”
游幼说,“很简单,另外的两个人身上没有龙的气息。其中一个人身上全部是船员室那群水手厮混的汗水味,就算他真的能找到龙,我也不会跟过去的。他就藏在中央大厅里面,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才出发的。”游幼说,“做拍卖前的检查,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检查一遍。”
难怪当时他们都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还产生严重戒备的状态。我心想,地上躺着那个人呼吸均匀,看起来只是昏了过去。行周让我把他搬到一边去。他也跟游幼一块儿盯着面前这面隔墙看。我问他们不是找龙吗?为什么盯着这墙看,这上面的画作很值钱吗?
他们的视线仿佛在一片蓝绿色的大海中穿行,寻找高过头顶的细小波浪,这面墙里藏着隐藏的信息,我的思想刚刚打上一个问号,便听到一声沉重的呼吸声,眼前墨绿色流沙水墨画大大的翻搅了一下,然后一声沉重的碰撞从屏风后传来,就像是一头巨怪走路踩出一个巨坑一样,大厅连带着也发生了轻微的震动。
我想我知道那龙在哪里了,它竟然藏在这画里。
游幼说,“我以为它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看来它的情况还行啊。”
行周皱了一下眉头,让游幼将气息控制的量弄少点儿,不要去刺激它。”
我说“它关在这画里面啊?”
游幼问我是什么眼神?这哪里是画,这就是一个玻璃坛子里面装着很多的水草而已啊。我说“这些水草为什么看起来跟流沙一样。”
“他们没有及时清理呗。”
“那龙住在这种环境里面也太杂乱差了,它好歹也是一件天价拍卖品,怎么能比临时搬运工住的地方还遭人嫌弃。”
行周反问我,“我们现在要把龙带出来。”
我看了一下这毫无缝隙的一整墙的玻璃,“要把玻璃敲碎吗?难不成你们只是要找他,别的什么对策也没有吗?”
行周给我指了一下上面的一张符纸,契约的外观造型,黄纸上乱涂鸦,我很肯定那是一张符纸。行周说,“有人得上去把那玩意儿揭下来,然后龙会自己有力气从这个玻璃缸子里面挣脱出来。”
“然后我们全部都会死,”我斩钉截铁的警告他。“在被龙搞死之前,我们会被这罐子里面的冲力给挤兑死,或者被玻璃碎片刮死。”这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这两个人简直就像是疯子一样。
而且我补充道,“为什么是我。”
游幼说,“想必你已经从你朋友那边得知我们的身份了,我们是从异界来的。我们不能够参与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
“指得就是将上面的符纸撕掉然后救这条龙的事情,异界当时跟人类签订的条约里面讲明了,我们是不能够插手这种事情的。”
“不然会怎么样?受到什么惩罚吗?”
“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只不过我们在人类世界没有多余的灵力可以用,不然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了。”
我总算明白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什么所谓的救命声,说不定都是一开始就设下的局。但是他们两个简直就像是胁迫我一样,我说“我无法攀岩走壁,那么高的地方我也够不着。”
行周说这里绝对有一个小隔间,他们毕竟要给龙喂食,果然这个区域被分出来一个小隔间,是摸索的时候一推,发现了一个小的缝隙,这里有一扇门。行周像盲人一样用手在墙上摸索,然后狠狠踹了一脚,里面是楼梯,他们让我爬到顶上去,十几米高。然后再看看情况。我极其不情愿的抹黑走了上去,行周没有给我光,他没有光源可用,他说他一定要烛火才能产生光斑。一直到顶上了,这里的确有一个螺旋凹槽,一人身子大小,但是貌似是给龙投食用的。我学着行周左右按来按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石头暗墙,可以通到外头去。倒是发现了两个通气的孔,有拳头大,我用眼睛往里看,发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里面另有一张符纸,这是怎么回事,我忽然感觉到我身边站着一个人,我正以为是行周,要回头问他,却见铁锁摩擦的声音,浪花溅到了我身上,从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螺旋凹槽,我正要转身,却被一个人从后一推,掉到了凹槽里面,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嘶吼声,行周和游幼还在楼梯底下,不晓得他们发现了什么没有,原来在这条楼道上,有一个人一直躲着,如果他们上来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知道我被这条龙给吃了。我沉下去。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我柔软的腹部上,硌得慌但是并不疼,它慢慢的像是举着很珍贵的东西一样将我抬了起来,从水里抬了上去,一直到我的背抵着天花板,我的脑袋使劲的抬起来,才不至于呛到水,这下我发现我看到这条龙,从这个地方的视线会清晰点儿,这是一只灰色的长了巨大犄角的怪物,这会儿我却不愿意这样形容它,它看起来对我一点儿恶意也没有。长长的身体布满鳞片,畸形的脑袋上有两只眼睛,大而凸出,像是两只倒放着的碗,一点儿光泽也没有。
它抵住我的肚子上的角是断了一截的,它一晃动,便发出铁链摩擦的声音,四个角落里都有铁链伸上来,困住它的四肢,它只有两犄角可用。它将我往墙体边上靠了一点儿,一直到刚刚所见的符纸那处,我这下又算是听见它说话,意味不明,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它是一点点靠近这符纸,我伸出手没有够到它,螭龙将我后背抵着天花板蹭了几下,移动了一点儿位置,反而离那符纸更远了,我想是它被铁链困住,所以行动不便,它的另一只完好的犄角倒是离那符纸够进,我慢慢的抱住它,用手抓住另外一只犄角,然后蹲踩在它的头上,它看起来很不舒服,但是没有拒绝我,我用力将那符纸撕掉,就在我解开符纸的时候,然后这个龙暴怒,好像要一口吞掉我一般。它大张嘴巴,然后将我扔到水下,四足用力一沓,竟然把玻璃震碎了,几下之后,整面墙体的玻璃如同断壁残垣一般立在那里,水流哗哗的往外流动,行周把我救了起来,然后我看见我身边竟然有一具备分开的身体,行周说刚刚见我们没有动静,结果上来发现藏着一个人,游幼对我道歉,他说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一个人,似乎是一只躲在这处的,没有去注意他的气息。看来是刚刚踩着铁链的时候顺便将他震了进来,然后被龙分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