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王元从作坊回来带着二丫拜见妙真子。在王元看来妙真子是那种特能忽悠的神棍,这种人一定要提防,要不让说不定就让他带歪了。
见礼过后,妙真子端详二丫一阵才道:“此女面相果然不凡,单用一个‘佳’字不足以言尽,老道亦在人间游历一个甲子有余,还未见到过如此奇特之面相,额头似有仙光未吐,眉间一点似愁又似悲,最难得脑后怎像有宝光发出……”王元听老道为二丫看相,也不由细看了二丫几眼,别的没看出来,就看着小丫头一个冬天养伤白胖了不少。要说漂亮,王元觉得应该算漂亮了,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王元几乎忽略了二丫的相貌,事实上二丫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因为不用像其他女孩一般从事田间劳动,又参加女兵训练,作为山寨头目营养自是不缺,二丫身材发育的很好,眼中也比当下的女人要多上几分坚毅和自信。就像现在,换做别的女人被两个男人这样看着品头论足早就羞跑了,而二丫只是低着头脸红红的,手下意识地揪弄着衣角。妙真子又说了一箩筐才道:“我看不如加个‘鸾’字,李佳鸾,可好?”王元皱眉,李佳这名字虽然不算稀奇,但叫着也不咬口,这个鸾不就是凤凰吗?老道这是作甚?于是王元当先笑道:“还不如直接就叫凤佳,何必遮掩。”没想到妙真子眼前一亮,喃喃两遍道:“好名字,此女配得上这个名字!”
王元笑不出来了,这老道太自以为是了吧,当初给自己起了个“元野”的道号,怎么听都像骂自己是土匪,要不是他有办法空手套白狼打开洛阳等地门户早就不依他了,这次又改二丫的名字,这人不是有给人起名的怪癖?
凤佳就凤佳吧,反正也没人会叫名字,王元这样想着就同意了。妙真子满意一笑又道:“听你父说你不是大当家了,怎么回事?”王元也没隐瞒,对这个老道他有点看不透,当初从山贼窝里救他出来也是偶然,要说报恩,从洛阳骗回来那么多粮食也足够了,更不要说还在洛阳留下一张关系网。怎么这老道知道自己不是简单的官吏之后还是这样热情?
妙真子听了王元的讲述后,沉吟一阵恼道:“小友啊,你这又是何苦?你喜欢凤佳日后自然可以收她做个偏房,这般拿前途儿戏怎成大事!还伤了父子亲情,实属不智!老道我本以为你是能成大事者,现在看来,哎!”王元眼前一亮,老道这话不一般啊,正要说什么,却被二丫抢先,“道长莫怪,都是小女子不懂事,只想着为元哥儿分忧,却没想到越做越错,元哥儿,你就听道长之言吧,二丫蒲柳之姿不值得你这般,你若不弃,让我做个使唤丫头就行!”二丫眼泪扑簌簌落下,让王元好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止住二丫的眼泪。妙真子又叹道:“算了,你父那里老道已经说服了,下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你们成婚吧。”王元还在给二丫拭泪,闻言二人都愣住了,妙真子一甩拂尘道:“下去吧,派人送些饭菜来。”王元反应过来,推二丫出去弄些东西,自己却留了下来。见老道垂首闭目,显然是不愿意搭理自己了,王元陪笑道:“师傅莫怪,徒弟给您敬茶赔罪,嘿嘿,师傅您说什么成大事,徒弟愚笨,还要师傅指点迷津呢!”
好话说了一箩筐,妙真子才微微睁开眼扫了王元一眼,道:“刚开始见你时,老道惊为天人,以十八岁幼龄掌雷霆之力,又有一颗仁爱之心,破恶贼保一方,还不骄纵跋扈,懂得隐忍。”王元脸有些发红,正想谦虚几句,妙真子脸色一变道:“但这次见你却是让老道失望不已,大丈夫怎可执着儿女私情!还致使大权旁落,以至于父子失和,此女若果真如褒姒妲己一般也就罢了,偏生还只是中人之姿!老道这次助你算是还了相救之恩,以后切莫叫老道师傅!”
王元赶紧赔不是:“徒儿知错了,师傅莫怪,其实大权并未旁落,只是山寨里的事物樊叔比我更熟悉,而我更擅长格物而已,山寨外面的势力一直是徒儿的,至于儿女私情是有一点,也是借势而为,好让我爹不要把山寨当成我的私产。”妙真子听了王元这一番解释,心里盘算一番也就想清楚了。
这时灵儿和两个半大小子拿着食盒进来,难得的还有一瓶酒,想来是二丫吩咐的。饭菜摆上后,三人下去,王元划开酒瓶上的泥封,又揭开油纸,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酒香顿时飘荡开来。妙真子本想说什么,被这酒香一勾也说不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看着王元手中的酒瓶。王元见状得意地一笑:“哈哈,师傅远来辛苦,弟子没什么好招待的,此酒名为烧刀子,乃是山中特制,还望师傅莫要嫌弃!”边说边为妙真子倒了一小杯,那杯子只有牛眼大小,薄如蝉翼,通体莹白,与酒瓶质地竟是一般无二。美瓷,浓酒,任何一样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妙真子端起杯先是仔细看了看杯子,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酒香,这才抿了一小口。酒一进嘴里,妙真子顿时脸泛红光,挤眉弄眼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大赞道:“果然好酒啊!比之最烈的烧刀子还要好上一些!”王元笑道:“这就是烧刀子,只不过是窖藏了一年的极品烧刀子。”妙真子一仰头把整杯酒饮尽,哈着气道:“好酒!”王元道:“师傅切莫空饮,此酒虽好但却不宜空腹饮用,此中简陋,师傅且尝尝山中野味如何。”说着给妙真子夹了一片火腿。妙真子自然是没有见过,放进嘴里咀嚼半晌才舍得咽下,看向王元的眼神满是问询。王元道:“这是用年猪肉和鸡肉熏制的肉食,里面还加了薯粉、面粉和七八种香料。”一顿饭吃得妙真子惊喜连连,虽然只是六道小盘菜和一壶酒,却让妙真子飘飘欲仙,最后王元告诉他,这都是二丫所做之后,妙真子扶着王元后背道:“只此一项,你也必须要娶得此女!”让王元苦笑不得,老道这是让自己娶媳妇还是找厨子呢。
妙真子不愧是得道高人,虽然酒菜俱佳也没有贪杯,只喝了三杯,饭后依旧十分清醒,只是所说的话也更直接了:“老道游遍天下,所遇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却也看不透小友深浅,先前在王屋山你自称富家公子,还买来个吏员,又求老道我为你引荐官宦,那时还以为你投机商贾或官场,但转眼你又变成了强梁之辈,明明很市侩,又偏偏散尽钱财来卖粮救灾,说你是善人却又杀得人头滚滚,明明是山野长大却又有一股贵气不亚于世家公子,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又老成持重,还有,谁教你的医术?谁教你的格物?那些练兵之法我也见了,排兵布阵自成一派,又是谁教的?包括这些吃食,虽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就说这火腿,里面放的可都是精盐,包括每一道菜,老道年纪大了口味重都吃得有些咸,你年纪轻轻就如此重口味?”王元额头汗下,这老道如此观察入微当真了得,只是最后那句重口味让王元觉得委屈,自己哪里重口味了?有两世加一起都四十多年没碰女人的重口味吗?
“嘿嘿,那师傅以为我是什么人?”王元不知要不要摊牌,这个老道不好对付,所有人都没有他看得深入。在山寨人们都认为自己是山大王,在王屋山众人都认为自己是官,在牛家和杨再兴眼中自己是东家或者靠山,在穆广胜那些人眼中自己是神明,还有,也许在济源与洛阳官场上自己还是财神或二世祖。
妙真子盯着王元看了许久,直看得王元颈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才道:“老道见不少人给你立长生牌位,说你是童子转世,谪仙人,老道也有同感!”王元扯着自己的土布衣服嘻嘻道:“哪有我这样的神人?”妙真子大声道:“那你就是反贼无疑了!”
王元大惊,刚喝的几杯酒全都化成冷汗,身上顿时凉飕飕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这个妖孽的老道。妙真子桀桀怪笑道:“老道说的可对?”王元咽了口唾沫,眼神里面多了些杀气,同样怪笑道:“道长果然见多识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