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过,本来还有些绿意的田地瞬间就变黄了,村里人悠闲的日子也立即没有了,一家老小齐上阵,没有裤子穿的晚上进地,早一天把麦子割回家就多一些收成,因为铺天盖地的麻雀山鸟也到了地头。对于王元来说,这是个好事情,收上来再多的麦子他也只吃那么点,可是秋后的麻雀就不一样了,王元用马尾巴毛加上废掉的蚕丝和鱼胶制出一种新材料,坚韧程度刚好能做粘鸟网,如果双股还可以用来抓鱼,王元把大网挂在自家地头,一帮小家伙们就坐在火堆旁等麻雀自投罗网,当然,最多的时候是李贵家的二丫和二狗子的妹子老丫拿着大筐去收,回到家里拔毛去内脏剁碎与青菜一起炒熟再用淀粉勾芡,那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与王元一起长大的孩子们有福了,在这个生产方式简陋到令人发指的时代,孩子们用王元传授的方法不仅能经常吃到肉和鱼,还学会了很多烹饪技巧,大人都开始学王元做起了炒菜。自从王元用麻雀加山药做了一个菜之后,全村主妇都学会了这个方法,用来下面条是最合适的卤子了。
好景不长,就在秋收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候,村头的王二埋汰得了掳疮,整个村子马上陷入恐慌,樊虎与李贵又来到王家,三个人愁眉苦脸地想着办法,王元也在想,他实在不知道天花是怎么防治的,抗毒血清?疫苗?他现在万分痛恨自己没有学医。王奎已经考虑把王元送到山里避难了,如果实在没办法,这一步必须要走了。第二天,王奎赶着毛驴车早早地上了地,不论如何秋收还是不能耽误的,这可是半年的希望。到了地头,王奎把车卸了,吩咐王元去把毛驴找地方栓住。王元就牵着毛驴往前走,心里还在想怎么能防治掳疮,隐约间听到王奎喊叫,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别人家地里,小毛驴正嚼着人家麦子吃得欢呢。王元赶紧拉走,到一边找块石头把栓驴的硬木杆子钉入地下,刚要起身往回走,就看到王二埋汰家的老黄牛也栓在跟前,只好拔了木竿子往远处挪了挪。做完这些,王元忽然想起了后世老人们肩膀上的疤痕,听说那就是预防天花的疫苗,王元突然福至心灵,这牛不就是现成的疫苗吗,虽然不敢确定,但原理应该是差不多,就是利用自愈之人的血清让人体产生抗性,以后见到同样的病毒就可以不受影响了。王元狠了狠心,反正就是这条命了,多活一世还杀了个人,怎么算都不亏,于是他靠近老黄牛,抓住笼头开始给老黄牛顺毛,老黄牛十分享受地眯起眼睛,王元慢慢往牛肚子摸,终于在老牛圆鼓鼓的肚子下摸到了干瘪的几个脓包,有两个脓包还有脓水,其他的都结痂了。王元记得这头牛是王二埋汰刚从济源买回来的,没想到就是这畜牲把天花带到了村里。王元小心翼翼地把一个脓包挤破,看着一指头脓水,王元恶心不已,把脓水挤干净,就着伤口沾了些牛血,左右看了下,没有其他人了,为了全村人的性命,王元只有自己去做这个小白鼠了,随手找到一棵满是荆棘的灌木,把自己肩膀扎了两下,将牛的血清摸了上去。在地上擦干了手,王元跟没事一样拿起镰刀割麦子去了。
干了一天的农活儿,王元也累够呛,回到家里吃了顿香喷喷的面条就睡下了。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奶奶喊:“孙儿唉,你可别吓唬奶奶,快醒来!”王元睁开眼睛,脑袋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般疼,接着胃部一翻赶紧挣开奶奶趴到炕沿呕吐起来,这时王元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很配合地让母亲和奶奶伺候着漱口揉胸。一家人折腾了半宿,父亲王奎虽然没伸手,但表情落寞,蹲在门口很可怜,王元只有在心里默默说着对不起,奶奶流泪问王元怎么样,王元道:“奶奶,我没事,我是故意得的病。”接着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奶奶,让我爹娘离我远一点,你已经得过了,没事儿,万一我要是挺不过去,奶奶也别伤心,咱家会越来越好的。”奶奶听了这话越发哭得凄厉。母亲刚要过来,王元赶紧拦住,这时他也发现自己额头上长出了水泡,王元烧得厉害,奶奶就用破衣服沾水给他降温。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元再次醒来,这回不再是头晕脑胀,神志清醒的很,就是身上粘糊糊的全是汗水,肚子也咕咕地叫,一摸头上,水泡还在,王元欣喜地叫道:“我好了,我成功了!”换来的却是奶奶的一巴掌和母亲的痛哭。王元嘻嘻一笑,蹦了起来,却由于身体虚弱,马上又栽回被子里,对着母亲叫道:“娘亲我饿。”这一声对于母亲如同天籁,母亲忙道:“儿啊,快躺下,娘给你下面条去。”说着慌慌张张地跑去外屋了。
王元躺在炕上望着房顶芦苇杆子上辛勤忙碌的蜘蛛,心情好得很,奶奶在一边骂他也感觉那么的舒心。一会儿,面条好了,王元飞快地吃了两碗,体力恢复了不少。这时父亲回来了,母亲赶紧告诉父亲王元醒了,父亲赶紧过来看,见王元活蹦乱跳地大口吃着面条,顿时怒冲天灵,扬起扫帚就要打,王元赶紧放下碗躲进奶奶怀里,父亲没打到他,气得指着他骂:“小兔崽子,天天招猫逗狗地惹祸,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奶奶一面护着一面照着他屁股蛋子狠抽两巴掌给父亲出气,还训王奎道:“他不是还小嘛,谁家孩子不淘气,你爹不争气就留下你一个,你还想打死他让你们王家绝后啊!”说着就一口一个心肝地拍着王元。王元顿时眼泪就下来了,这么温馨的画面,实在是太美了。但是,他还真要想办法给父母先打个疫苗。吃完了饭,王元先拿镜子看了看脸,除了额头有俩水泡别的地方没有,又看了看身上也没有,只有胳膊上的伤口有黄色透明的硬块,那是血清凝固了。王元从奶奶的被子里偷偷揪下点棉花,把额头的水泡弄破,用棉花擦上,觉得不够,又揪破另一个继续擦,然后找到正在捺鞋底的母亲,看准时机一下子扑到母亲身上,嘴里叫着娘亲娘亲,许是表现得太夸张,母亲都没顾得上被扎出血的手指,搂住王元就亲了俩口,然后给了王元屁股一巴掌。这时在注意到自己扎到手了,王元赶紧道:“母亲别动,我给你擦擦,疼不疼,我吹一吹就没事了。”母亲手指扎的很深,流了好多血,王元怕血把病毒冲跑了,就把手指放进嘴里吸,过了一会儿才用棉花给按住。母亲唠叨了几句,王元见事情办完了,道:“娘,我去找我爹了。”就风风火火往外跑。
此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王元跑到地里的时候,王奎已经套上了驴车,见到王元跑来,没好气地瞪了王元一眼,王元笑嘻嘻地帮着一起装车,想着怎么给父亲身上开个口子。装完了车,王元跳上车顶,父亲跟着毛驴在地上走。王元居高临下地看着父亲,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回到家里,父亲自己卸车,王元在一边看着小鸡,倒不是怕它们吃,关键是这帮家伙往上面拉粑粑。突然听到父亲哎吆一声,王元看过去,正见到父亲胳膊上出现一道血痕,王元忙上前问咋了,王奎道:“没事儿,就破点皮。”王元兴奋地道:“爹别动,我给你擦擦啊。”说着拿出那块棉花擦了上去,那一道血痕应该是麦秆根划得,都冒出血珠来了,王元正擦得高兴,王奎问:“你哪来的棉花?”王元一时语塞,赶紧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