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露水很重,虽然王元在最后面,走了一段路胸部以下也都被水侵湿了,袖子一甩就像下了一场雨。行到山腰处,王元已经追上了刘老郎中,伸手把老先生的药蒌接过来,朝一边满嘴抱怨的黄杏瞪了一眼,这家伙以前估计是哪家的少爷,二十多岁的壮小伙照顾个老人都不会。老先生见是王元帮他拿东西,笑道:“不碍事儿,老头子前些年还爬山找过草药呢,别看现在年岁大了,一般没爬过山的小伙子还赶不上我呢。”说着撇了眼一旁的黄杏,王元笑赞道:“老爷子真是老当益壮,只是这次把老先生诓来真是抱歉。”老郎中无所谓地摆摆手道:“那里的黄土不埋人,你要不带老头子出来,估计我已经饿死在家里了。”喘了两口气又道:“从小你就愿意往老夫的医馆跑,那时老夫就认定你以后会有出息,没想到你我缘分居然深到这般程度,想收你入门你又不愿,不然老夫的手艺可就有了传人了。”王元扶着老郎中上了一个砍,笑道:“老先生要是愿意,收小子做个记名弟子就好,小子生性跳脱,就怕学艺不精成了庸医,岂不是败坏了老先生的名声。”老郎中道:“也罢,县城中盛传的预防掳疮之法也是出于你手吧?口风真严,要不是来到村里还真是没人知道。”王元嘿嘿一笑,有些懊恼,明明是造福大众,名利双收的大好事,在自己这里就要藏着掖着,唯恐被人发现。
太阳到了中天的时候,火辣辣的阳光让山林里大雾终于消散,大家都走不动了。樊虎在前头发现了一块平坦的地面,于是队伍停下来吃东西,王元当大厨,大家一同出力,不一会儿就找来了不少野菜嫩芽和几个倒霉的小动物。王元不惜倒了半坛子菜籽油,加入山姜野蒜爆锅,新鲜的肉直接下到锅里翻炒,再放上水和高粱米,最后下野菜、精盐,一顿大锅饭就出锅了。年老体弱的妇人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揉腿,年轻人还有体力四下寻找东西吃,王元来到樊虎身边坐下问道:“这样走还要多久才到。”樊虎看了眼疲累的乡亲道:“如果还能保持这个速度太阳落山前应该能到。”王元无奈叹了口气,他与小伙伴们直接翻山,半天时间就到的地方,没想到绕远要这么久。又把到达后需要做的事情捋了一遍,粥也煮好了,一帮人围着大锅狼吞虎咽起来。
下午赶路的速度明显下降了,烈日炎炎下老人明显体力跟不上,樊虎就让众人拉着绳子前行,还要不时停下来清理草爬子等毒虫,多亏有老郎中的药粉,不然现在肯定已经有人遭劫了。樊战和胡奇山几个走得无聊,就不时弯弓搭箭射林中出没的野兽,收获了了,却招惹了林中的猴子,被猴子一顿胖揍,引得杜憨等人嘲笑。但他们也没笑多久,也被猴子误伤了,杜憨就要拿石头和猴子对打,被杨再兴按住了,只好悻悻然对着猴子咒骂。王元不得不严令所有人不得攻击猴子,那群猴子耀武扬威一阵后便放过了他们。
天快黑时,终于过了一面山脊,目的地就可以看见了,偌大的草原,两条走势如龙的小河银光闪现,到了脚下汇成一条大河。众人脚下不由生出些许力气。下了一个缓坡,下面就是大河,宽有十多米,深不见底,偶尔有大鱼跃出水面,让已经感到饥饿的人们口水直流。
但要走到草原上去却还要花费些时间,王元让杨再兴带着几个人去前面造竹排,这样一会儿腿脚不好的就可以坐在筏子上直接过河了。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河边,杨再兴等人的竹筏也做得差不多了,把不良于行的几个人送上筏子,男人们拉着筏子前行。不久就见到樊虎打猎歇脚的山洞,洞口离地一米多高,里面空间能容纳六七个人,好在天还没有全黑,王元直接在河边架起了锅,小些的孩子拿着渔网去河里捞鱼,二丫拿出背了一路的粘鸟网与几个妇人找地方挂去了。老弱们坐在地上出着长气,趁着饭还没有好,男人们拿起镐头箩筐扩展山洞,樊虎叫上樊战几个去下游的芦苇塘里割芦苇,又砍了几颗树和竹子搭起了草房子。
到吃饭时,茅草屋建了三间,洞里也扩大了一倍,人也都累得半死。可喜的是今天的晚餐比较丰盛,孩子们打了十多条大鱼,还有半筐指头长的鲫鱼,简单的去了内脏就直接丢进锅里做鱼羹。三只幸存的老母鸡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被二丫护在一间茅草屋里,樊战在芦苇塘里捡到六个野鸭蛋,也被当成宝贝,与村里剩下的十来个鸡蛋放在一起,引诱着母鸡孵蛋。
接下来的日子里樊虎带着男人每天打猎挖陷阱,女人们清理山洞,孩子们捕鱼,虽然米越来越少,但肉食却多到吃不完的程度了。王元带着几个半大小子烧了一天的碳,之后便开始制作肉干和鱼干,早先看到的野猪一家没能逃过猎人的毒手,大野猪被做成了各种肉食,剩下的两个小野猪被关进了临时的山洞,每天白天被牵出来找吃的,只等他们长大了为大家提供源源不断的猪肉。
山洞四天就挖出很大的面积。王元把最先建的两个茅草屋里挖出大坑,搭上石条,左边的写“男”,右边的写“女”,很郑重地通知所有人:以后不可以随地大小解,必须去制定的茅房入厕。把烧出来的木炭铺在洞里,上面铺上用晒干的芦苇编织的席子,所有人都住进了山洞里。
这几天虽然很累,但所有人都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尤其是伙食跟得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就在新房建好的第二天,大雨就像天倾了一般落了下来,一下就是一整个白天,人们被困在洞里出不去,碰上这难得的雨休,王元把孩子们集合起来学习知识,杨再兴与所有村民一样都没有听过王元讲课,王元这次讲的内容是水利,从大禹治水道李冰父子的都江堰,再到水车灌溉,最后给孩子们留了一个十分现实的作业,如何控制眼前两条大河的水量,不至于大水淹没了未来的良田。孩子们早就习惯了王元的各种刁难,但杨再兴却是如闻真经,他虽然是猎户,但很是聪明,也识得几个字,但还没有听过如此言之有物的实用之学,村民们也都宁神静听,王元也不在意,他早就想给村民扫盲,但大人总是不相信孩子会讲出什么大道理,今天机会难得,好好给这些把无知当自然的人上一课。又讲了识字和算术两门课,识字课王元故意教了两个最简单的”人“和”田“,算数课也把早就教过的十个数字搬了出来,让所有人都能听懂,这下把众人的心思都调动起来,杨再兴当即就表示要加入学习。直到晚上吃饭,杨再兴还在思考如何兴修水利,保护田地,最后实在是想不通,索性找到王元求教,王元道:“想知道明天继续来听吧,孩子们估计会想出来吧。”杨再兴差点一头摔倒,这么大的事情,王元居然要孩子们去想!
第二天依旧是小雨不停,大家吃饭都成了问题,老孙头的瘸腿更是痛苦难耐,王元带着樊战几个冒雨去挖山姜,捞鱼,杨再兴也带着杜憨冒雨拾柴,好不容易吃上了热腾腾的饭。饭后王元继续给孩子们上课,杨再兴很积极地跑来旁听,还带着杜憨和一个叫张青的黑小伙,老郎中与黄杏还有李戴宗也挤到前面。王元平静地讲课,这次讲的是武器的发展和材料的变迁,尤其提到上一次从县城回来拼斗了数场都没有用到弓箭的原因,无他,就是雨天弓弦受潮没了弹力,如果可以制出不受天气影响的金属材料弓身,加上同样不受潮的弓弦,那么即使是面对鞑子也可以一战。又提出以后战场的主力将会是火药和火药武器,材料的进步是要不断摸索的,粘鸟网和渔网就是他利用鱼胶、毛发和棉麻等多种材料制成的。直到最后,王元才问水利的问题,这时杨再兴正在思考平生见过哪些材料可以代替现在的牛筋绳弓弦,突然又听到这个问题,脑子都跟不上了。王元的学生几乎人人都想出了方法,樊战提出在两条河的上游建水坝,胡奇山想到要拓宽河面,王强要在两河汇聚之后建水坝,二丫则要增高河堤,各有想法,虽然有很多都是幼稚与不实际的,但都能说出一些道理。这让想了一天毫无头绪的杨再兴惊为天人,他本来以为王元是个少年英雄,现在看来王元的这些弟子都是见识不凡,而王元更是如同妖孽一般的存在。
雨终于在第三天中午停了,太阳露出来的那一刻,气温极速上升,得益于地势,洞外面很快就干了。王元几人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水势,果然,水淹没了大部分土地,看来要在这里种地只能把草地改成水田了。一路转到两条河的上游,也看清了水势上涨如此猛烈的原因:山洪。暴雨形成的山洪经过高大的山体加速,破坏力惊人,这样一来在上游建水坝就很难了,没有什么材料能抵御裹挟着石块、树木的山洪冲击,王元注意到被冲下来的树木搁浅挡住不少东西,也使得山洪在汇入河流后威力大减,一连十几个减速带后,流经木房的河流只是更加宽阔而没有山洪爆发的气势了。杨再兴想了很久,最后提出了一个十分可行的办法,那就是在河边种树,在下游先开辟出水田,等到熟识了这块地后再继续开垦。这个办法的好处就在于稳妥,何况已经过了播种的季节,今年的收成还是要指望王家村那些已经侍弄好的地。这次出来收获还不少,山洪冲下来一只野猪和不少小动物,卡在杂乱的树枝乱石间,几条被冲上岸的大鱼在潜水里跳腾,也成了王元这些饕餮的盛宴,樊虎顺着山沟往上行了一段,居然捡回来一只吊额大虫,由于太过巨大,不得不叫王元和杜憨丢了手里的东西上去帮忙。最后所有人都被惊动出来,动用竹筏才拉走这些洪水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