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皇帝李杶正在批阅奏章,眉头一皱,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太监:“房太师不知他是何想法,一方面要大力发展江南的财政,一方面又要派遣军队把狼族赶出泾州,如今狼族耶侓部占领泾州七八年了,你说是不是也该收回来了?”
“陛下,家国大事,小的怎能知道,不过要开战的话,江南的财政收入大半都要投入进去,如此一来,江南的百姓生活更加……”太监回应道。
“不用你提醒,朕知道,可是这房宽不是乱来吗?”李杶有一些不耐烦。
“要是老太师在,定能有一个主意。”太监叹气道,可立马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笑着时腿却抖个不停。
李杶看着眼前的太监有些好笑:“你认为朕会因为这些小事儿治罪于你?”
“小的,不敢。”小太监此时都要哭了。
李杶知道明天的朝会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到时候武将的粗鲁,文臣的尖酸岑出不穷,其实这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儿,文臣想要的是太平的天下实现他们的治世能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将要的是征战四方,纵马天下,拜将封侯,虽然最后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但是要平衡武将与文臣的利益和冲突,不免要费些心神,要是在二十几年前房方在世时,这些事哪里叫事啊,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太上皇在位时房方就被处死,凌迟之刑,记得他最后几天都呢喃着要见李杶,这让当时只是普通皇子的李杶无比荣幸,也无比害怕,朝中大臣都认为未来的主子是李鑫,没想到房方突然这般作态,让朝中流言四起,一时间李杶也成了众矢之的。
想到自己登基的那天,李杶的手都不自觉的抖,李杶想着那天,再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再回想来,如今也是后怕不已啊,那天四万金甲军,七万禁军同时在大殿外等候弟弟李鑫登基,反正老皇帝已死,虽然老皇帝临时把我册立为太子,并传位与我,但是诸位皇兄,文武大臣,都清楚,要是李鑫决心与我争到底那么我撑不过一天就会横死,其实那天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是怕死,只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皇位对于我来说,诱惑力不大,我只想在宗族谱上不被抹去,带领李唐继续走四海霸主的路,李鑫的话,可能比我做得更好,应该是会非常好,我不得已求助江湖草莽,大族玉家,燕地傲家,淮南宫家,当然那时不是他玉家姓刘而已,我登基时才十三岁啊,呵,呵呵!
李杶此时想起了二十二年前的最后几天……
入夜的长安城依旧灯火通明,太师府人影窜动,几个婢女在打理吃食,弄好以后匆匆退下,太师房方此时在闭目养神。
黑衣人缓缓开门,进来以后站在门边,房方也不理会,微微把眼镜睁开一条缝,看着桌子上的一碗水煮菜和半碗米饭良久,依然不说话,不慌不忙地端起碗吃起来,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大口吞咽。
黑衣人看着此景,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太师,那玉佑龙要咱们四百杀手,说要是要是不满足他,他不会同意的。”
太师房方没有回话,自顾自地吃饭,黑衣人有些急了:“四百杀手!他玉佑龙在想什么啊,太师您手底下的人都不到二十!”
房方依旧如此,吃饭吃得越来越快。
“太师,依小人愚见,不如不与他玉佑龙做这笔生意了,那小子得寸进尺啊!”黑衣人继续说道。
“太师,您……”
“知道了!不必多言。”房方回应道。
只见房方端起另一个碗就要盛饭:“快来吃点儿,我一人也解决不了!”
黑衣人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到太师的桌子上,端起碗夹菜大口吃了起来,刚吃过一口就使劲拍胸脯,房方看着黑衣人的模样笑了起来:“怎么样,味道可还行?”
黑衣人被饭噎得额头都渗出汗水,喝了一口菜里的汤,差点一口吐出来,不过看着面前的老太师一口咽了下去,黑衣人眼见还有一口米饭连忙扒进嘴里嚼着,太师此时依旧看着他,满脸笑意。
“好吃吗,味道怎么样。”房方问道。
房方眼见黑衣人不回答有些生气:“说实话,好吃吗,你实话同我讲,不加罪于你!”
黑衣人此时才,颤声回答:“太,,太师,这是什么菜,也太难以入口了,不光汤有苦味,就连这饭也有些夹生!”
房方笑了起来,黑衣人心头一颤:妈的,说错话了,这下子完了,虽说太师从没拿手底下人出过气,但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虽然他不是君,不过这唐皇都礼让三分于他,此等威高权重之人,我这般不识抬举,会不会被弄死?
黑衣人心里正在叫苦之时,太师开口道:“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吃这个啊!怎么到了你就认为难以下咽了呢?”
“??太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黑衣人放下戒备心,嬉笑问道。
太师立即严肃起来:“凤阳府凤阳,泾原府的泾州如今都陷入狼族的战火,连两位节度使都仓皇出逃,士兵虽有死不退战者,百姓虽有与敌寇抗争者,然此两处战局也颇为微妙,加上节度使之间相互攻伐,猜忌,导致局势一再加剧,有的百姓吃不起菜每天去挖野草,就着两口米饭就是一天,这些难道你不知道?”
黑衣人听到这些脑子不觉得有何感触,虽然儿时自己的爷爷耿大熊对房方有恩,自己从小借住在房家,也同房方的孙子学过诸多的兵法,但是安逸的日子谁不想过啊?乱世之下除了活不下去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只为讨一口军粮?只觉得怕是惹太师不高兴了,连忙下跪:“回太师,小的知道,不过小的也没法子,要是我可以去前线与贼寇抗争就好了!”
“好,求之不得,你明天就去凤阳,快马加鞭,另外你必须砍够一百个贼寇的脑袋,要是做得到你就可以入朝为官,要是做不到你族人我都给你杀咯!”
眼睛惊得想个铜铃的耿二中呆呆地看着太师房方,房方眼神肃穆坚毅,不想是说假话,耿二中眼神暗淡无光只觉得像做梦一样:做梦?还是这老头子失心疯了,要我去凤阳?他奶奶个腿儿的,一定是早上老子五石散吸多了,对,一定是!
房方一耳光落在耿二中脸上,只留下了红扑扑的巴掌印老太师咬牙切齿道:“你小子发什么呆,平常叫你去看书习字,一听说老子要收人做杀手你偏要去带他们,一群人整天鱼肉街邻,你房宽大叔怎么教你的,就教你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了,同我说个话你都犹犹豫豫,揣测半天。”
耿二中此时欲哭无泪,呆坐在原地,一脸懵逼,一切都太突然了,就他娘的像是你去了一晚青楼,第二天那女子来你家,说她怀有身孕了,你媳妇儿,你家人都听到了,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让人想跳河自尽的呢?
“记住!去哪里不准说你是我叫去的,要以平常人的身份,该训练就训练,打仗就打仗,别整没用的,三尺薄命,当有青云之志,别丢唐国人的脸!”房方说完拂袖而去。
耿二中摇摇晃晃站起来,只听屋子里传出老太师的声音:“小崽子!!今晚准备明日启程!”
清晨……
耿二中早早地准备,房方站在马旁:“你我虽然是叔侄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前方路远,愿天下识君!”
房方眉头一皱:“把行囊解开!”
“啊?这,,,”
“快点儿,磨蹭什么呢?”刚才还在感怀的房方,此时有些无奈的笑意,一把扯过耿二中的包裹。
“好啊!你个臭小子,叫你去前线,不是让你跑路的,再说了,你拿着这些有什么用?”
只见房方从耿二中的行囊里,拿出一袋子银子,还有几本春宫话本:“你说说你,你拿着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腌臜之物,你拿来有何用!”
“路上解闷儿呗!再说了这银子我又不全花了!”耿二中刷性子道。
房方额头上的十字路口越来越大一耳光扇在耿二中脸上:“这是钱的问题吗?你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耿二中低头不语,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房方良久才叹了口气,摘下腰间的一柄短刀,一尺左右,递给耿二中,房方伸手摸着耿二中的头,眼睛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了,你这一走,家里少了许多生气,其实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可是君子之途,岂能卧榻之上以求逸乎哉?只愿你小子别丢我的脸。”
耿二中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房方,又迅速低下头去,语气轻,却坚定:“房叔,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耿二中说完就骑上马,背起行囊飞驰而去,房方一直在门口挑头而望,直到看不见耿二中的身影时才低下头,房太师流下泪水,“黄沙漫道辰阳醉,千载别离戍人边,关山金锦帐歌舞,白骨垒坟已成山!”
房方不自觉间念了一首《戍人》,除了房方,有一个小吏,哭得最是伤心,房方心里明白,此次一别与这个侄儿再无相见的可能,自己的结局自己早已经清楚,可是有些事情不做下去,始终对不住自己头上的乌沙,对不住黎明百姓,也对不住圣人教诲。
先贤曾言:君子之行,利在黎明,教后而济,济后而独乎哉,世人多为妄念所陷,茂树不可无安雀处,君子不可无纳垢量。
但是,有些事不能放任自流,不然李唐要变天了,即是无力阻止,也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