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茶后,千颂子就回了房间休息,走时没有跟母亲说一声,而母亲则仍在喝茶,也没有问千颂子去哪儿。
千颂子看了表,已是深夜十一点了,她担心母亲再这样地喝下去,今晚会不会睡不着,即使泡过几冲后,茶水会变淡,不过对于老茶师的母亲来说,肠胃里应该早就适应了每时每刻茶水的侵入,因而大脑的知觉也就随之疲劳了。
“我睡觉了,您也早歇息罢。”千颂子还是向母亲交代了一声,“对了,盥洗室里有我的牙刷和毛巾罢?”
母亲喝下一口茶后,放下了茶杯说:“有,那把蓝色的软牙刷和粉色的毛巾就是你的,我平时都有洗干净,你放心去用。”
千颂子点了点头,就往院外走。
盥洗室在院外,储物室也在院外,家里空不了闲位置,大多的无关的东西都建在院外。
盥洗室不大,只能勉强容下两个人,但洗具都被规律的放立在地上,连牙刷也被斜倒在角落,毛巾是放在由人工牵起的布线上。
千颂子无法容忍在这破陋的厕所里洗头,多幸早上有洗过了,匆匆地刷一一遍牙,再洗了把脸后,她就回到了寝室。
也就是第三间屋,两张床之间只用一盏屏风隔断,但廉价的屏风上没有墨水画,只是单一的绿色,所缝的线也不密,基本上透过屏风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对面。
千颂子看到母亲正安静地坐在床上,杂乱的被子没有被平铺,枕头被她拿来垫在后背上,一副若然有事的样子,千颂子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觉,而是和母亲聊了起来:
“母亲,怎不洗漱?”
母亲疲倦的脸张了起来,她看着千颂子道:“今日没吃什么,不了罢。”
千颂子宁由母亲的不洗漱,不想再为此唠叨,了当地说:
“那早点睡罢,晚安。”
她说完就避开了屏风,走向自己的床去。
“等一下,颂子。”母亲对即将离去的她,着急地说。
“怎么了?”千颂子停下来道。
“来这坐下,我们母女俩聊会儿,难得的机会。”
母亲把手拍了拍自己的床,并扯开了把大半的床占了的被子,示意千颂子来这坐下。
千颂子满怀好奇的走了过去,母亲的手还在轻拍着,她也就顺了她坐了下去。
母亲的手拿住了她的手,她有点不适,貌似这种举止有些失色。
“颂子,其实你也知道了罢,只是不想找我确认而已。”母亲突然说。
她对母亲的话感到有点失措,突然地她的心直通通的跳,额头上冒着冷汗,像是正在被别人一点点的揭开自己的内心秘密。
见千颂子没有发声,母亲又说了奇怪的话:
“就是那位引我去到东乡村的女人。”
“那引路的女人有什么问题?”千颂子对母亲的话感到疑惑。
“我也不瞒着你了,她就是你的母亲罢,就是你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人。”
千颂子心里最后的一道防锁被母亲打开,瞬间脸上飞起一阵红潮,她掩饰不了自己的目的了,一直以来困扰在她心中的问题就这样痛快的脱出口来:
“你说,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是嘛?为什么要一直欺骗我?其实我就是弃儿罢。”
母亲的话让千颂子情绪失控了,她再难控制自己心情,也就不必再矜持了。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母亲令我不告诉你的,我想这也有她的难处。”母亲说。
千颂子默不作声,任由眼泪悄悄地爬出眼眶,顺着鼻梁流往下尖,为了不让眼泪滴落在床上,她还保存着理智,在快滴下时抹去了眼泪。
“我是在拍买那只茶杯时遇到你母亲的,在我成功的拍下准备离开时,就被你母亲带去她家里,她告知了我她现处的困境,央求我领养你。
“那时我没有心意的男子,自信地渴望能有一孩子,又碰巧有了这样一桩好事,我就领起你了。我没有索要你母亲任何的东西,只是询问她是否认识这只茶杯的主人,出乎意料地是,她居然认识,并且要求要帮我找到他。”
母亲一鼓作气地说出了二十年来一直不敢说出话,其实先前的喝茶也就是在心里给消沉,没勇气的自己壮胆罢。
“也就是说,我是个生了后没人要的女人罢。”千颂子轻蔑地说。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母亲,母亲脸上显出愧疚感,头低着,卷在她怀里的被子已经被她的眼泪所濡湿。
“我永远是你的母亲,颂子。”母亲抹去了眼泪,平静了心情后说,声音不再那么哽咽。
千颂子泣不作声,一向坚强的她在这个对于所有孩子而言本就敏感的事情前,也平复不了心情,她提不起气劲来与母亲说这件事。
母亲扯开了盖在下身的被子,身子前倾,枕头连着悬落,她的手晃了晃千颂子的身子,再空出右手来抚摸千颂子的头发。
“很抱歉,在本是很愉快的夜晚,说出了这样的话。”母亲哎着气说。
“反正您也知道我早就发现您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了,只是在等您自己亲口地告诉我罢了,迟早都得说出口的。”
千颂子不怪罪母亲,反而有点感激她解开了心里的结。
她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抱起放在床上的睡衣,把被母亲摸乱的头发捋直,离开了母亲的床。
“晚安吧。”
母亲应了一声,舒了口气,她知道千颂子不会在意了。
“晚安。”
千颂子从屏风的一旁走过,其实这屏风搁置在这本就碍了地方,她真想把它给折收好。
她把折成如豆腐般整齐的棉被张开,放在被子上的枕头也把它置在床头。一切完毕后,她脱下了鞋子,穿上睡衣后躺在了不太软的床上。
千颂子累了一天了,此时感觉到浑身的轻松,她尝试在脑海里弹起吉他,唱起歌来,为了能快点入睡。
但是她依旧忘不了她是弃女这件事,这对于她来说是残忍的,她恨她的生母,又因怜悯之心,对她生母当时做此决定时的可怜,就恨不起来了。
千颂子突然想起她的生父会是谁,是那只茶杯的主人吗?
正在她满腹猜疑的时候,隔着屏风的母亲说起了话:
“颂子,你会去找你的生母吗?你别介意,我不反对的,这无可厚非。”
千颂子想了想后,道:
“母亲你认识她的家?”
母亲笑了笑说:“我不认识。”
千颂子感到无奈:
“那不找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她也认不得我了罢,我也认不得她。”
母亲又笑了,千颂子觉得这是自嘲。
“如果你想去找她,我不介意。”
千颂子提起了自己的猜疑:
“我生父是谁?是那个主人?”
“不,我不认识你生父,在你生母把你带给我时,我就没有看到你的生父,当然也没多嘴去问询,不过我想不会是那个主人的。”
“为什么不是?”千颂子激动得半一倚起身子来。
母亲侧着身子,看着千颂子,这薄薄且半透明的屏风,足以让她那炯炯有神的双眼窥视得一览无余。
“因为他没有理由不在你生母身旁,而你生母更是没有理由不能见着他。”
在千颂子思索着母亲这段话时,她又更加的肯定说:
“如果那主人就是你生父的话,那你不觉得这一切都不合情理,不合实际吗?”
千颂子把半悬空着的后背放了松,一下子的躺在了床上,破旧的床发出了吱吱声,这足以看出这张床年代久远了。她右侧着身子来,刚好与母亲相对,半曲着左手肘子代替了枕头,身子蜷曲着,静静地与母亲对视着。
“不知道也罢,本就没必要认识他了。”
两张床仅隔着五米远,即使千颂子的声音稍小,但母亲还是能听到她话语中带着几分抱怨。
“也好,我们就这样好好的生活罢,不去想这些事了。”母亲安慰着她。
千颂子心里明白,多说无益了,这已是格局已定了二十年的事实,就凭今晚的片言只语又怎能改变状况,天命难违。
她不再侧着身子睡,而是平躺着,光明地平躺着,手脚也展开来,闭上了眼睛,没再和母亲说些什么。
她悄悄地用余光去偷偷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还是侧着睡,不过她换了相反的方向,现在她的后背正对着她。
千颂子不去在意母亲,眯上眼睛,好好地睡着。
......
已经是黎明了,月光依稀地撒进屋子,院外的花儿貌似睡着了,月亮高挂在夜空,射出的光在深夜到底是为了谁呢?是为了某个在通宵达旦里潇洒的人吗?但大多人已经睡着了,可怜的千颂子自叹自己为何还不睡去。
可是失眠是难以医治的,特别是心理上的失眠更是得靠自己来解决。
千颂子再一次的看了看母亲,她似乎也睡着了,不过又换了个姿势,与原先的侧身一般,正对着她,莫名让她感到害怕,像是偷窥别人被发现了似的。
忽然,一声声的渺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千颂子以为是幻听,也就没在意。可是那阵阵声音越来越大,再一次的激起了她的好奇。
她侧过身子来,连呼吸声都放缓了些,竖着耳朵,认真的聆听着这声音。
是哭泣声!
千颂子内心肯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