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沉思了一会,像是在酝酿着话语或是在回忆着茶杯的故事。
“那是什么意思呢?”
千颂子又问了母亲一遍。
“你手里拿着的带柄的茶杯,是我之前在一位古物收藏家里拍得的,那会我手头还稍宽,且对茶具也颇有兴趣,就花了点钱买下来了。”
母亲玩弄着另一只茶杯说。
“那你在拍之前对它了解吗?”千颂子说。
“一点也不了解,毕竟我也是刚刚对茶具有兴趣,当时拍的人不多,但茶杯一直被卖主拿在手里,他只是跟我们说了这茶杯名为‘单子’,至于其他的来源我当时也不清楚。”
“单子?”千颂子说,“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颂子,你对它怎么这么感兴趣呢?”母亲说。
面对母亲的疑问,千颂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好奇这茶杯什么,难道是好奇这背后的故事?她不肯定。
“也没感兴趣,只是好奇这么小的茶杯上刻着这么复杂的东西,这只茶杯的主人肯定很厉害呢。但这主人到底想讲一个什么故事呢?”
“或许我知道一些。”母亲说。
千颂子愣住了,眼睛看着母亲,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甚是期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我认识这只茶杯的主人。”
母亲说出了令千颂子有点震惊的话,她咽了一口唾沫,干燥的舌头达拉着,说:
“你是指那个收藏家吗?”
千颂子心里明白不会是这个答案,但她还是试探地说出来了。
“不是。”
得到了毫无悬念的回答后,千颂子更加地期待母亲会告诉她些什么,她紧促地说:
“哪是谁呢?主人是谁呢?”
“我不认识他,只是见过他,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具体的住处。”
“他?男的吗?”千颂子说。
“是。”母亲简短地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主人是谁的呢?是在你买了之后吧?”
千颂子有点逼迫语气的说。
母亲对于千颂子的着急,自己却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很平静,很矜持,她没有着急的回答千颂子。
“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千颂子有点不耐烦了。
“我是在东乡村偶然的一个机会知道了主人的,刚开始我也是听人说这只茶杯的主人在东乡村,虽然是没有必要去认识主人,但我还是满怀好奇的去了东乡。”
千颂子没有作声,静静地听着母亲说。
“我一路的打听,带着这只茶杯,终于有人认识东乡村,也认识主人,就同意带我去。
“当时的东乡村满是树林,好多户人家还是住在山洞里,而有些则是就地取材,用竹子搭成茅屋。
“那引路人说这位主人已经隐退茶业了,不再希望有人去打扰他,更是忘记了自己的作品。她为了不被主人所责怪,含糊地告诉了我主人的大概面貌特征后就离开了,撇下我一人。
“那时我没敢找户人家借处歇息,我急忙地在找主人,最后我在一亩笋地里找到了那个主人,虽然是站在他远远的地方,但我的直觉敢肯定他就是主人,就是那引路人口中所描述的那样:黝黑的长脸,扎着辫子。”
千颂子听得津津有味,没有打断母亲的话,母亲喝了口茶水后继续说着:
“我遂了主人的愿,没有去打扰他,你应该会觉得这是白白浪费了一次良机,但我毕竟得到了他的茶杯,那就得最基本的尊重他。
“我呆呆的看着他,差点就迷上了他,最后我选择悄悄地离开了。”
母亲说完了,千颂子还在寻味着母亲与主人的故事。
“那这茶杯上画的您也不知道是什么吗?”
“我着实不知道。”
千颂子感到有点遗憾,但这也怪不得母亲。
“过后你还有没有找过那位主人?”
沉思良久后,千颂子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说心里话罢,我有想过再去看他,但我终究不敢去,所以我们也就只是见过一面,这样说或许有点牵强,那唯一的一次还是我悄悄地看他的,他应该没有注意到我。”
千颂子能隐约地感觉到母亲对于这遗憾的后悔与对自己的怯懦的自责。
两人都静了下来,茶房还是飘曳着淡淡的茶香味,倘不喝茶,光闻茶香,心神也就清醒了不少。
“继续喝茶吧,真的很好喝。”
母亲先开了口,千颂子听了她的话,再次喝了一杯,不过茶水已经凉了,她有点伤心的说:
“茶都凉了,喝不成。”
这时母亲也抿了一口,兴许是自己也确实的感觉到茶凉后口感的欠差。
“凉茶不好喝,我再烧壶水,等一会就熟了。”
两人间的谈话又无故的终止了,只有水蒸腾时的咕咕声,空中冒着水蒸气,宛若缥缈的傍晚时人家的炊烟。
“这好久没举办茶会了罢?”
这次千颂子先出了声。
“是啊,自从你离开后,就停滞了一段时间,我也没有心思去办了。”
“母亲累了罢。”
“也不是累的缘故,应该是懒的缘故,心里懒的缘故。”
千颂子暗地里窃窃地笑了笑。
“这间茶房本来定的规矩是每礼拜四,整天都举办茶会,并邀请邻里,村人或亲朋一齐来参加,品尝着最好的茶。”
“这些我都记得呢,小时候您还令我得学有一曲歌或一支舞,在茶会上献唱献舞呢,每礼拜四都这样,我有时就会故意装病不去参加,或是直接逃走,您还气得不行。”
“你那会真是调皮。”
说完,两人都为过去的欢事笑着。
“那还打算办茶会吗?”
千颂子突然问母亲。
“没必要了罢,这几年我连侍花的都辞去了,院里的花慢慢的都老去,阶梯也满是灰了,我也无心思打料了。”
“清扫的简单,再雇个侍女也简单,只是母亲您想不想再办茶会呢?再恢复往日茶房里总氤氲着的茶香,还有大家一起品完茶后的赞美声呢?那样多热闹啊,你看现在多冷清。”
千颂子看到母亲有点犹豫了,她说:“办茶会吧,我会来参加。”
“真的要办吗?”母亲说,“那请谁来品茶呢?”
“嗯,就请我们以前请的人来罢,都是熟人。”
母亲叹了口气后说:
“跟我同辈的人,大抵的死了不少,而还活着的怕也是没有心力来参加这茶会了,新人也没有多少个。”
“到时候再看罢,办茶会吧,母亲。”
“既然颂子你说的茶会,那就办一次罢,你记得来参加,不然就没趣了。”
“我会来的,母亲。”
千颂子说后,起身去了洗手池,舀了一桶水来。
“颂子,你舀桶水干嘛?”
千颂子没有着急着回答她,而是提着水桶走出院外,挑逗了两下花枝,果然没了春气,叶子都快掉光了,花瓣也没了血色。
她舀了一勺清水倒在了花根,水很快地被土吸收了。
“看来得等到春天时再办茶会了,这些花母亲您从今天起,按时地给这些花浇水,等春天来了,就都开花了。”
千颂子对从她身后走来的母亲说,她继续在浇着花。
“我们可以自己当侍花者,其实也没必要再去请个侍女来罢,您自己在家时可以料理好自己,至于这些琐屑事,您也是可以做好的。”
母亲走进了过来,也拿了一把舀勺,舀了一打水,跟着千颂子一起浇着花。
“我会按时浇花的,那茶会得明年再办吗?”母亲说。
“现实已经是冬末了,再过十几天就新年了,不会太久的,这段时间你也可以把茶房打理得更靓丽些,纸糊窗户上也可以挂上几卷窗帘。”
“我会照你说的做的,颂子,到时再把那只‘单子’茶杯拿上来,那是给你用着喝的。”
“特意让我用的茶杯吗?”
“我总觉得你和这只茶杯有缘。”
母亲含糊地说,千颂子也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