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时还没到,千颂子就来到了北野火车站。
这辆绿皮火车的身上被许多乘客喷了涂鸦,有的是他们喜欢的明星,有的只是随便的胡乱的几条线条,而且粗细不一。
这让千颂子感到厌恶,火车长竟然也无动于衷。可是这是去乡下的唯一火车,千颂子也只能心里委屈一下子了。
千颂子背着吉他走进了火车箱内,这里面的空气焖燥,氤氲着一股股的香烟味,还有淡淡的油渍味。
此时的乘客不算太多,一两个老太婆在打着纸牌,神情及其专注,连千颂子踏地板时的声音也没令她们动容。找到了一张空木椅后,千颂子就坐了下来。
火车不一会就开动了,千颂子感到有点颠簸,虽然她只对公交车才会晕车,但当火车开动时,她也随即感到一阵晕眩。
窗外掠过一颗颗松树,树尖上顶着几团雪,有的已经融成了水,正沿着树干往下流。
早已习惯于寒冬的松树在水月寺乡里更是常见,千颂子顿然想起小时候和朋友在冬天里爬松树的情景,那段时光是多么的幸福,以致现在千颂子都还渴望冬天能快点的来到,尽管那只是童年的快乐。
这时火车驶过那熟悉的地方,经过了水月岭了,千颂子心里激动着。水月岭是水月寺乡的名山,也是与县城的分界,所以过了水月岭也就快到水月寺乡了。
千颂子走下了车,耳朵里盈来一声鸟叫声,眼看冬末将临,鸟儿竟不飞去南方,而是选择在故乡过冬,连鸟也会眷恋亲情了吗,这真稀奇。
千颂子看着乡里的面貌,已经有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没回家乡了,变化并不算大。街道上仍有购物的行人,店也是张张开着,生意还算火热。
千颂子不再回想过去,重到故乡,感情自然复杂,但很快她就平静了浮躁的心,像其他行人一样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少有人注意这张新面孔,有时会有一两束目光向她这里射来,这不禁地令她感到有一丝的担忧与害怕,她怕的是别人看透他的伪装甚至前来质问,但这种害怕不免是多余的,那些目光停留在千颂子的身上是那么的短暂,随即就收回,她心里默默的确认那只是为了看路旁那家小吃店开了没有,而千颂子又正好的走过罢后,她心里再次平静了下来。
加快了脚步,走向杂货店。
千颂子不一会就来到了目的地,躲过了他人的眼光后能正常的名正言顺地站在这里,对于她实属不易。
千颂子是来买纸花灯的。
这是水月寺乡里出售杂货的种类最多而且质量也很好的铺子,只有两间房大的杂货铺就坐落水月寺乡的核心位置,是离北野火车站最近的铺子。
前来这买东西的人很多,尽管在日常生活里,生意也是不错的。
今日又是观花灯的特殊日子,客人更是多得相挤不容,千颂子站在铺子外十米处,在她前面和后面都站满了客人,今天来这买东西的人都不得不排长队。
老板娘脸上仿佛洋溢着一种欢喜,狭弯弯的笑容像副画挂在脸上,这只是为今天能赚很多钱而乐乎的,千颂子早已看穿了这类生意人的小心思,其他客人却也对她笑着。
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千颂子就站到了门口前。
老板娘的规矩也是多,只能由购物人一人进去里面买,而且挑选物品必须在二十分钟内,不然便会被认为捣乱而被嚷着出去。
当然人们都不怪罪她,便也遵守了这破规矩,往往来之前都得在心里想要好买的物品,进去后只需告知老板娘,她就会以熟练的手和像是有着360度视角的眼睛,迅速地拿下给你,来往过程仅有几句话。
今天大多人来买的都是纸花灯罢,前边买后的客人出来时手里都拿着是纸花灯,只是形状价格不一罢了。
千颂子走了进去,目光快速地扫了一遍货架上的物品,很快就找到了她要的花灯,它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旁边除了同样的花灯外没有别的东西。
千颂子想向前走去拿下。
“要什么?”老板娘在她的身后有点轻淡地说。
“我要那只花灯。”千颂子说着指向了那只花灯,又像是怕老板娘模糊,又补充了一句,“淡黄色的,只有五瓣纸花的。”
“我拿给你。二十块。”老板娘说后就走去。那货架高过了她的肩,她蹬起了脚尖才够得到。
这画面真有点滑稽,千颂子暗想。
买了花灯后,千颂子走出铺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阵子。
已经是傍晚五时过了,千颂子肚子也有些饿,就就近地去了一家小吃店,她是不喜欢吃正餐的。
“永和小吃”这家小吃店在这不算出名,但也有很多人来这吃饺子,千颂子小时候就常来这里吃饺子,她更喜欢吃的是蒸饺子,味道很鲜嫩,至今还馋着。
已有几年不见,店里就焕然一新了。白壁上本是因房龄太大而裂了几道缝,现在是被贴上了墙纸,一点也看不出店有多旧,给人是一种崭新的感觉。也许这样也会更吸引顾客,毕竟现在人选店大多的第一要求就是环境干净。
老板老张已有些岁数了,手脚仍然利索,和妻子一起做了十几年的饺子,但是明显苍老了一点。
老张正忙着煮饺子,位子上有几人在闲坐着,桌上除了筷子和碟子外别无他物,应该是在等饺子。
又得排队了,千颂子叹了口气。无奈后只能走向前去,朝着老张说:
“老板,来份蒸饺子,不放辣椒,多放荇菜。”
老张诺了一声。也许是这娇嫩清脆的女声引了老板的注意,还是因为这熟悉的特殊的吃法,老张又朝着她望了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即就转回头,继续煮着饺子。
老板没有认出千颂子,这有点让她失落,不过几年未见而且干吃的天天都见的不同的面孔,如不是熟人,真的是记不得人。
老张递给其他客人饺子,连着她的那份饺子也一同端了过来。等到他们双目相对时,千颂子忍不住地唤起了他的记忆:
“老板,老张叔,忘记我了吗?”千颂子有点俏皮地说,“我是千颂子啊。”
“噢!哎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颂子啊。真是抱歉了,年纪大了,记忆不大好了。”
老张严肃的脸面耷拉了下来,旋即像换了个脸或整个人都变了似的,笑嘻嘻得像是遇到亲人。
“不怪你,我好些年没来吃了,是我该抱歉。”千颂子语音放得轻了。
“别说这话,你忙嘛。”老张其实还不知道她具体在做什么,又问,“对了,你是在阳城里生活吧,我听说了。”
“嗯,是啊。只是阳城里的一小地方,我在晚间的时候唱歌。”千颂子说。
“唱歌?”老张有些疑惑。
“就是在酒吧里驻唱。”千颂子解释道,说着又把手拍拍了放在另一旁椅子上的吉他。
其实千颂子知道老张是个土人,并不懂得期间意思,但她就是不想让他误以为只是个闲职,也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清楚。
“欸,挺好的。”老张抬起头望她,语气加重了些,“你来乡里是见你母亲罢?”
“是见我母亲,她昨天写信叫我今晚陪她去观灯呢。”千颂子依然很平静地说着。
“那就好,祝你们玩得开心啊。”老张结束了对话,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千颂子放下筷子,好奇地望了去,原来是有客人来。
进来的是个女人,也是店里的第二个女客人。
千颂子失去了兴趣,回过头来继续吃着饺子,是包着韭菜的饺子,老张说肉馅没了,只好将就。
虽然只是一瞥而过,但千颂子就猜测出她们的年龄大概相仿,穿着一件浅红色的长袖衫,还别着一条领带,不是穿着牛仔裤而是穿着裙子,扎着不怎么符合现代潮流的辫子,有点学生模样。
她应该是生客,老板领着她走去点餐台,刚好从千颂子的桌旁经过,不小心地擦着了千颂子的右肘。她感知到了,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连忙向千颂子道歉:
“不好意思,小姐。”
千颂子愣了一下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没听到她的道歉似的,没有做声。
“没影响到你进餐吧?”看着千颂子没有回答,她有点不耐烦地说。
“啊,没有。不必道歉。”千颂子缓了神。
她嗯了一声后就重新向菜单那走去。
“等一下,小姐。”千颂子唤起了记忆,“您是美子吧?我是千颂子。”
“颂子!”美子转过了身子,手指微倾,“你是千颂子?九合中学八年三班的千颂子吗?”
“是我,美子。好久不见。”千颂子对故友说。
美子是千颂子的同学,她们以前一起在九合中学一起读书,也是同班同学,那时千颂子的女友人并不多,却和美子处得不错,一直以来千颂子都还记得美子。只是千颂子初二下学年就已辍学,彼此已经有五年未见了,变化都很大。
“颂子,果然是你,我说这声音这么熟悉。”美子说着坐在千颂子的对面,“不过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来乡里,也就不怎么敢肯定了。”
“我也是一时认不出你,真是不好意思。”千颂子有点愧疚地说,“其实我来过几次,只是匆匆地来了又回,也没联系你。这点我也抱歉。”
“我听同学说你在酒吧驻唱吗?”美子说着,眼睛瞥向在一旁的吉他,“我也少去城里,不然就去见你了。”
“也就是随便唱唱歌。”
“你这次来是为了晚上的观花灯罢?”美子像是看到了椅子上放着的袋子,里面装的就是纸花灯。
“是啊,母亲叫我陪去。你也去吗?”
千颂子轻轻地说,其实她不想会有别人陪着她去,那样太拘束了。还好美子拒绝了:
“抱歉啊,我晚上得去参加个聚会,恐怕去不了了。”
“没事。玩得开心。”
“嘿,你观得愉快。”
说完,美子招来了老张,向他说:
“老板,来一份跟这位小姐吃的一样的饺子。”
美子的手指向了千颂子的碗,里面只剩下清汤和几根葱。
千颂子把吉他暂放在店里,请老张帮忙保管一下,以便今晚不用背着吉他走路。
向美子寒暄告辞后,千颂子推开了门走出了“永和小吃”。她停了一会,目光透过透明的钢化玻璃窗户,再次看了一眼美子,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正在吃饺子,没有注意到千颂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