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里的油快燃完了,老尼姑停止了话语,站起身来拿着油杯倒些油进去。油杯里的油也没多少了,勉强再能倒满两次,她对母亲说:
“老女人,下次来记得带点油来。”
母亲被她说得没脾气。
“钱来就给你带来。”
老尼姑却有点怒地说:“你咋这么吝啬呢,你看我房里只有这么一盏灯,还索我要钱。”
母亲为了不再和她吵,只好应了她:“知道了,老太婆。快讲吧。”
老尼姑倒完油后,娘娘腔腔地拖着颓废的身子走来,还要等力气起来了才慢慢地坐下。
“那天晚上我把他藏在庙里,就在这间房里。”老尼姑恢复气力后说。
母亲听后露出奇异的怪笑。
“我可没和他同间,我当时在庭中念经。”老尼姑赶紧辩解道。
“又没说你和他同间,慌张什么?”母亲又挑弄她。
老尼姑没有去理睬她,继续说道:
“该死的,偏偏被一个过路人的坏耳朵给听着了,后来就如你们所听的那样了。”
我和母亲在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当事人的想法,就没有出声,等待着老尼姑说话。
“我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可是那群人的嘴巴是真的厉害,疯狂地像着了魔似的传着,好像有钱赚似的。”
“我说老太婆,你当时的演技不错嘛,还有毅力也不差啊,居然对着众多的流言蜚语还挺了下来。”母亲有点佩服她。
“你是不是傻了,老女人,我要是说了,那不就成了铁定的事实了嘛,那我的名誉还怎么有个清白,我坚持自己的说法,死不承认,他们也只能半肯定着。”
看来老尼姑虽然现在老了,但是对于往事脑子却还清醒着,甚至有点聪明与异于常人的冷静。
千颂子也对老尼姑有点佩服了。
“第二天中午我就悄悄地赶他走了,那时人们都在吃饭呢,当然是没人发现的。”
老尼姑讲到此时还有点兴奋,不过接下来的话就有点悲伤了。
“那天晚上,我的的确确有在哭,该死的是又被人听到了。我现在怀疑他们是故意蹲在门口,竖着那双又大又灵的耳朵来窃听这里面的动静的。”
“所以当他们来问我时,我就实话实说了,但他们还是不信。虽然耳朵灵光,但他们的脑袋却愚钝,真话不信假话也不信。”
“那阿嫲你现在还哭干嘛?还在想着他吗?”千颂子问。
“闺女,我还为他哭啥啊,我压根就不想他,我是为自己而哭,哎,就像你母亲说的,假哭。”老尼姑道。
千颂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说上了:
“过去十几年里,也就是说那天过后,他还来找过我。”
“噢?老太婆,他还来过一次呢,我怎么不知道啊。”母亲在惊讶地说。
“我是跟令爱说的,跟你这老女人说干什么。”老尼姑喃喃着。
“快说啊。”母亲急了。
“还能是什么呀,又叫我跟他私奔啊,这次又是说去世界上最北的地方,去世界上没有出家的地方,他真的是异想天开,我哪能放下这一切,他又怎么有那个能力来实现呢。”
老尼姑在对于这件事的述说时,还有点后悔的感觉。
她叹了叹气接着往下说:
“那天晚上我哭了一遍,其实我不是不想随他走,去相爱,但你也知道,我毕竟是出家人了,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坚决不能爱上男人。”
“我痛恨自己当初的愚蠢,即使没有跟他走,现在我的处境、名誉又有哪点高尚呢,所以我只能以哭来安慰自己,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告白罢。”
老尼姑的语气比上次更加沉重了。
“闺女,我现在有时晚上也会哭,总会想起那些事,我恨自己,活成现在这样的孤独,就只能哭了,这样好歹有点声息,有时你母亲就会来陪陪我,原谅我这么冒昧吧。”
千颂子鼻子不禁酸了起来,她开始可怜老尼姑了,开始理解孤独给人的折磨是多么惨痛了。
“颂子,她就这衰样,总要为吵我们作个理由,至于我去找她,只是为了让她闭嘴。”母亲牵强地对千颂子说。
千颂子心里明白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里确实是想着陪着老尼姑的,但毕竟人年老了做点善事也得找个理由,在这点她理解母亲。
“啊嫲,你不想他了吗?”千颂子有点冒昧地对老尼姑说。
老尼姑静了一会后,语气放重,认真地说:
“说真的,在夜里有时会想,但我快忘记他的模样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残忍。”
千颂子对于这个问题没有经验,只能含糊地安慰老尼姑:
“你想他就代表你真的爱他嘛,不用再自责了。”
“谢谢你啊,闺女,要是吵到你休息了,那真抱歉。”老尼姑说。
“你别再三更半夜时哭就好了。”母亲冲着老尼姑说。
“颂子,我们回家睡觉了罢,太晚了。”
母亲说后把手搭在千颂子的手上,并拉着她站了起来。
“晚安啦。”千颂子对老尼姑告别。
踏出房门后,千颂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二时。
“这次是真的困了。”千颂子对母亲说。
“今天太晚睡啦,颂子,回去就好好地睡一觉吧,别想太多了。”母亲安抚着她。
“我得去找我的生母吗?”千颂子突然问母亲。
母亲轻声地对她说:“那是你自己的答案,我答不出来。”
“我不会去找她的。”千颂子凑近了母亲的身旁,对她说着。
母亲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
帮老尼姑把大门关了后,她们就走回家了,虽然路程很短,但这刺骨的寒风还是吹得她们打颤抖。
母亲穿着大棉衣,也不会太冷,而千颂子却没带来大衣,单薄的衬衫和裤子,不免感到高冷。
走进寝室时,顿然暖和了许多,还是家里温暖啊。
“这就睡觉了吧,颂子。”母亲说后就躺在了床上,迅速地盖上了被子。
“好的,母亲。”
千颂子避开了屏风,脱下鞋子后,也躺在床上睡觉。
她闭上了眼睛,还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犹如电影般,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可恨的,可喜的,一味俱全,真的活得如电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