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香怡在床上躺了两天,醒了就哭,哭累了,又昏沉沉地睡去。
她在心里想了无数次怎么办,可是无论怎样,都是两败俱伤。让这个恶魔下地狱?人们会问恶魔因何下地狱,答案是因我下地狱,那么人们又会怎样看待我?受害者?蛊惑者?那些好事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只会以讹传讹,白的说成黑的,受害者说成蛊惑者,即便法律是公正的,还了我清白,可是法律能还原我身体的清白吗?我的身体被玷污了,我的身心受了创伤,心里的阴影恐怕一辈子都消不了,我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天啦,我只有离开这污浊的世界,从这个世界消失,才是唯一的解脱。
那个等我回信的家伙,他会怎么想?同情我?可怜我?还是为我报仇?是的,他一定会劈了戚仁建这个恶魔,可是这样就会把他牵扯进来,他会为我担心,为我难过,他会不计后果做傻事,这样岂不害了他?
还有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承受得了吗?尤其是父亲,患病之身经受不住打击怎么办?先前他反对我的婚事,我的离开一定会让他背负极大的压力,他一定自认为是他的阻拦造成的,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母亲又怎么活?他可是母亲的主心骨啊!他们相依为命五十年,何曾分开过?
我离开这个世界,很容易,可是我的至爱至亲呢?他们会因为我的离去而伤心甚至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他们心中无尽的伤痛会结成疤,永远都无法消除,他们的自责就象深潭中的汽泡不经意间就冒了出来,而那些汽泡会不断扩散,直至淹没了整个心脏,千疮百孔的心脏日日经受着千针万针地锥刺,他们的痛苦能向谁人诉?
我死是为解脱,固然自私,我活是为至亲,必然痛苦,我怎么选?
两难选择,两种至痛!
活也苦,死也痛!
无从选择!
好死不如赖活着,人们不都是这样劝人的吗?活着意谓着永远忘不了曾经的伤痛,死,很痛快,告别痛苦,告别亲情,告别世界,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统统烟消云散。曾经来过的世界,只留下亲人的哀痛、自责和追悔莫及。
如果活下来呢,活得痛苦,活得绝望,活得麻木,心如死水,身如槁木,这样的活,又有什么意义?
人死如灯灭。时间是一把杀猪刀,记录辛酸也带走悲痛,割去烦恼也忘却过往。也许一死只在世上留下短暂的悲痛,时间终会抚平一切。
死还是活?
注定没有标准答案。死易活难!
难活!活着,也可能有另外的人生,也可能还有一份希望,时间也可以淡化过往,抚平伤痛。那些病入膏肓的人,那些与死神赛跑的人,为什么还有生之留恋?世界很大,还没有去走走,生活很精彩,还没有去开采。
中华五千年,不就是在苦难深重中发扬光大,延续文明吗?
苦难是一块磨刀石,磨去伤疤,磨去记忆,也磨来快意人生!
好死不如赖活着!
戚仁建在常香怡身边守了两天。
常香怡硬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扯下了床单,在柳如玉回来之前。
戚仁建在旁边迟疑地看着。
目光呆滞的常香怡,木木地将床单丢进了水盆中。
床单很无辜,不满地无声抗议。
常香怡不得不歪歪倒倒地走过去,踉跄了一下,蹲下身,把床单使劲地按进了水里。
“啵”的一声,水荡起来,包围了床单,床单慢慢下沉,又慢慢张开,漂了起来。那一抹红,鲜艳地映在眼前,象一株盛开的木棉。木棉在水中慢慢变软,扩散,变淡,渐渐的隐去,然后消失,常香怡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再也回不去了。
常香怡最美最纯的礼物,唯一的礼物,在水盆中永远消失了,那本来是她留给王老五的珍宝。
戚仁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驰了。
一切都在水中烟消云散。象炽阳前的浓雾,在行人的渴望中被太阳蒸发烤干,失去踪影。
常香怡不想要什么证据,那其实是自己的的耻辱,这种耻辱折磨着她,不想看见,只想早点消除,然而,心里的耻辱怎么消得掉?
戚仁建机械地看着常香怡,“香怡,我们结婚,马上就结婚!”
常香怡好像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一般。这还是人吗?还能算人吗?
她没有问出这句话,脸上一片漠然,全身上下仍然没有一丝力气。
两天假期很快结束了。
两天的假期间,没有再下雨,雨过天啨。
然而,常香怡的心情却永远留在了雨中。
柳如玉看到常香怡苍白如纸的脸,木然的神情,摇摇欲坠的身子,大吃一惊。她狠狠地盯着戚仁建的脸,想询求答案。在她满是疑惑满是惊惧的目光注视下,戚仁建如一条丧家之犬般耷拉下脑袋。柳如玉没有来一场暴风骤雨,悻悻不解地走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柳如玉如是想。
戚仁建仿佛躲过一劫似的松了一口气。
常香怡请了病假。
戚仁建请了事假。
戚仁建不敢离开,尽管常香怡不理他,也不说话。只有晚间柳如玉回来后,戚仁建才蔫蔫地说:“香怡病了,麻烦你晚上帮忙照顾一下。”
柳如玉没有一丝感动,她知道病根是戚仁建。
善良的人还总是多啊,她并没有往不堪的地方想。
常香怡当然病了!心病了!
好多年以后,那个记挂一生的人,接纳了她破碎的心,修复了她破碎的心,这颗心才慢慢复活,但可惜无法完全愈合。
又过了几天,常香怡情绪稍稍稳定,看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那个可恶的家伙,厌恶地说到:“走开!我不会做什么,也不会死。”
戚仁建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说道:“香怡,我这样做,是因为怕失去你,我喜欢你,想娶你,那——也只是迟早的事……”
常香怡失神的眼睛里发出愤怒的光芒,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滚!”
无耻到了极点!
这是强盗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