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声的伤已渐渐痊愈,能够下地行走了。可是他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地开心。这日清晨,他喝完永兰熬的粥后,便独自顺着教堂门前的道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一切似乎很熟悉,却又陌生。
街道上多了不少人,却都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拐过牛头巷往南,竟不知不觉到了善缘庵外,粥厂里又聚了不少人,饥民们依旧坐着、躺着,那个不远处自己亲手放火烧毁的绸缎庄,也依旧残垣断瓦,没有什么变化。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发现那些人粥碗里并不是一眼到底的稀汤,多了白花花的米粒聚在碗底,有人仰起脖子后,还会用手指刮过碗底,把每一粒米都舔食干净。
他来到善缘庵院内,想起了那日和李毓的相遇,忽然觉得人生如棋局一般,芸芸众生看似每天都在过着自己的日子,可冥冥中又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摆弄着这一颗颗棋子。那天如果自己不来善缘庵,就不会和李毓相遇;如果不和李毓相遇,就不会去寻找阎敬铭;如果遇不到阎敬铭,那自己也就不会裹挟进这一桩奇案之中,那么自己也不会经历这一场牢狱之灾,险些丧命。自己到底是该庆幸,还是后悔?自己也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像在死牢中那样,思念从前的一些人、一些事。当他身受鞭刑时,他会想,当他被烙铁烫时,他会想,当他昏迷不醒,他还是会在梦中想。从死牢出来后,他开始对黑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有时候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他需要点起油灯,坐着等到天明。
正发着呆,忽然身边有人挨着他坐下,家声扭头一看,是董老玉。他从袖兜里拿出一根土黄的卷纸,含在嘴中,用火折子慢慢熏烤,然后一吸,只见那一头火光闪烁,还没等家声开口,就见董老玉喷出一口黑烟,咳嗽不已,被呛的,直咳得眼泪汪汪。
家声笑着给他拍背顺气,过了许久,他才缓了过来,对家声笑道:“老爷给的,说是洋烟,我的个娘,这么呛嗓子……”说着递到家声面前,“你试试?”
本是一句逗笑话,谁知家声竟也不拒,用食指和大拇指夹过洋烟来,学着样子,放在嘴里,轻轻吸了一口,顿时一股烈劲顺着喉头直钻肺腑,本身还带伤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洋烟的刺激,于是他也咳嗽,更强烈的咳嗽,直咳的家声弓起了身子,满脸通红,眼泪鼻涕横流,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劲道冲进脑门,让他感到一些头晕脑胀。董老玉哈哈大笑:“家声,你还是不会抽烟咧。”
家声把洋烟还给他,道:“你会抽,咋也呛着了?”
董老玉瞪大眼睛,不屑道:“那是我第一次抽这玩意,不知道味这么冲,等以后抽习惯了,肯定就没事了。”
家声笑笑,问道:“你咋找来了?”
董老玉道:“闲着没事呗,见你一个人出门,不放心,就跟着你了!”
家声低声道:“谢老玉哥!”
“谢个啥子?大家好兄弟。家声,你身体好了,我高兴着呢。等你彻底好利索了,咱就还回咱砍刀会,和弟兄们天天一处,那多快活?”
家声沉默了,看向不远处的饥民,若有所思。
董老玉看了他一眼,也望了望人群,道:“咋?你想啥子呢?”
家声摇了摇头,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怎么和老玉说呢?董老玉也不追问,他觉得家声自这次回来,话少了许多。他想:或许是家声这次受了大惊吓了,过段时间或许就好了。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远远地向他们挥着手,等跑近一瞧,原来是永兰。她气喘吁吁道:“家声哥,原来你们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几条街了。”
家声问道:“兰妹,你这么急,有啥事了?”
永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说是巡抚大人要在城隍庙求雨,七哥让我来找你俩,去看热闹咧!”
董老玉笑道:“啥?巡抚求雨?这倒是个新鲜事,这么大个官,也信老天爷?”
家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皇帝不是也求雨嘛?你忘了,当初那个祈雨铁牌?”
董老玉道:“那个咋能忘了?只不过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糊弄鬼的,要是老天真管用,那这干了这么久,老天爷还不得把四海龙王都杀了?”
家声和永兰都笑了,家声忽然想起冯家沟的那次求雨,那个修缮的龙王庙还历历在目,还有那个被焚了祭天的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她临死前绝望的眼神,无动于衷的村民,到现在还如一根刺,插在他的心上。家声站起身子,说道:“走,去城隍庙看看!就当看戏了。”
“好,咱去看看巡抚大人的这场戏!”说罢,三人便向城隍庙走去。
城隍庙,就是用来祭祀城隍神的庙宇。城隍,便是冥界的地方官,相当于阳界的县令、知府一样,所以有城池处,一般都有一个城隍庙,人们会定期祭祀,以护佑一城之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等三人赶到城东的城隍庙时,门口诺大的地方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巡抚的抚标营兵手持刀枪,将百姓与中间隔开。
庙南设三尺祭坛一座,祭坛四周遍插五彩旗帜,随风飘扬,祭坛上安放着一张巨大的檀木雕花香案,案上香炉烛台摆放齐整。
除祭坛外,在场中东侧,还有一排桌子一字排开,一头放着一面打鼓,鼓手红带扎头,手中的鼓槌也同样扎着红带子。而最令人奇怪的是,这场中竟铺满柴草。以往求雨,都有和尚道士,黄符祭旗,法具齐全。可众人从未见过这种求雨方式,议论纷纷,不知这山西最大的父母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董老玉使劲嗅了嗅鼻子,拉了拉家声道:“家声,你可闻到什么味道?”
家声摇了摇头,除了这枯草和人味,并无其他味道。
董老玉伸长了脖子,又四处闻了闻,自言自语道:“不对,我怎么闻到一股硫磺之味?难道我鼻子不灵了?”
家声正想戏谑他几句,这时只听有人高声喊道:“巳时到,请九帅!”随后大鼓隆隆,犹如天雷。
一时间,人声全无,几个亲兵插入人群,东侧人群让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穿金黄铠甲,头戴雕翎高盔之人,缓缓步入场中。这是四周围观之人竟纷纷跪下,口中高呼:“巡抚大人,巡抚大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山西巡抚曾国荃,只见他神情庄重,缓缓地环顾四周,然后朗声道:“众位父老,本官正是山西巡抚曾国荃,此次前来,乃是应朝廷钦差阎敬铭大人之约,前来彻查新平县贪墨官员一案。自山西大旱,我山西赤野千里,饿殍遍野,新坟遍地,惨不忍睹。朝廷心忧百姓,命我等全力赈济,可仍有不少官员,置百姓于不顾,贪金银入私囊,无视法纪,败坏朝纲,使得天下人祸惶惶,民怨沸腾。今日,我曾老九在此设下祈雨祭坛,除为祷告苍天外,更是要对贪官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不如此不足以震贪官,不如此不足以救水火,不如此不足以正法纪。各位父老,是本官负了你们,是这新平县的一窝蛇鼠负了你们,今日,我就为你们讨个说法。快快请起吧!”
众百姓何曾听过如此肺腑之言,他们本以为巡抚钦差来此,也不过是过过场面而已,可这一番话,却说得深入人心,感人肺腑,不少人已是声泪俱下,无言哽噎。家声发现,这位传说中杀人如麻、威名赫赫的曾九帅,竟也悄悄红了眼眶,他对身后的亲兵挥手示意,亲兵立刻又喊到:“请工部侍郎、督赈钦差阎敬铭大人上场!请全县士绅、有功名者上场!”
只见阎敬铭身穿官服,神采自若,家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穿官府的阎老,一时只觉如猛虎下山,威风凛凛,他的身后跟着全城,身上有功名的士子,有衔头或有名望的乡绅,一行几十人,来到场中。
曾国荃对着阎敬铭笑道:“阎大人,请上座吧!”说罢,亲自为他挪动一旁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阎敬铭直到此时还是没有明白曾国荃这番用意,走到身旁道:“九帅,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曾笑道:“你还记得昨日我与你说的话不?”
“自然记得,不仅记得,我还受益匪浅呢!”
“哈哈哈,你这是笑话我吧!”
“岂敢?九帅不是说贪官不能杀吗?”
曾一收笑容,正色道:“杀与不杀,全凭你我。你丹初生性耿直,不能杀。可我老九,双手沾血却是家常便饭,所以,这一次,我来杀。如何?”
阎敬铭这时心中才有所明白,原来自己向来以廉正自居,为朝中众多同僚诟病,甚至有时连太后都对自己恨得牙痒痒,这些贪官之中,哪一个不是与上面藕断丝连,此次若是由自己动手,必然会得罪不少人,对今后仕途多有不便。而他曾老九来杀,却是底气十足,一来他湘军老帅,底子深厚,根节错综,人人忌惮,二来他从不以廉洁示人,对权术多有钻研,对人处事八面玲珑。所以,他更加恃无恐。如此一来,阎敬铭心中不禁对曾生出几分敬佩感激。
曾国荃见他不言语,道:“好了,该请他们上场了。丹初,接着你来判决,我来执行,如何?”
阎敬铭如梦初醒,道:“好,谢九帅好意。”说罢站起身来,喊到:“带人犯!”
人们纷纷向后看去,只见那一个个平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官老爷们,皆戴着枷锁,垂头丧气地被官兵夹着扔在场中的柴草之上,青州通判刘鹤鸣、新平县令林尚荣,县丞王申、县尉、典吏冯永福……,包祥也在其中。
围观的人们忽然群情激愤,对那些贪官指指点点,大骂不止,甚至有的人从地上抓起草屑石子,狠狠砸去。嘈杂的谩骂声,渐渐变成了一个字:“杀,杀,杀……”
曾和阎冷眼相看,他们知道,这些百姓心中积聚了太多的冤屈和仇恨,他们需要发泄,再发泄。
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城隍庙前尘土飞扬,人们顾不得烈日的炙烤,尽情宣泄着压抑已久的,已经发霉的情绪,家声想:若真的有城隍爷,不知此时该做何想?
阎敬铭见时间差不多了,一挥手,朗声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山西天降大旱,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饿殍载道,民不聊生。身为百姓父母官,上承天恩,下对庶民,本应与上分忧、为下解难,可总有些官吏玩视民瘼、忍心害理,甚至舞弊自肥,为国法不容,为百姓唾弃,今日,本官在此,与巡抚大人一道,当着新平县众百姓的面,亲自宣读他们的罪状,惟愿上天垂怜,解民怨,休天怒!”
说罢,便从一边书吏手中拿过一本本案册,宣读起来:
……青州通判刘鹤鸣,伙同上司青州知府秦鼎和,利用各县调配赈粮之便,贪纵浮冒,横征暴敛,侵占官仓,索取贿赂……铁证如山。
新平县令林尚荣,密令下属毒杀查赈委员李毓,欺上瞒下,变卖朝廷赈粮千石,贪纵浮冒,利用衙役拐卖良家女子二百七十四人,所得银两悉数贪墨分赃……铁证如山。
新平县丞王申,指使亲随包祥等毒杀查赈委员,事后对李毓长随孙牛二人杀人灭口,亲自打理赈粮买卖,伪造朝廷公文,浮冒议驳,行贿受贿,买卖人口,参与分赃,……铁证如山。
……
新平县典吏冯永福,贪赃枉法,与上司林、王沆瀣一气,借罚捐赈为名,借端侵渔,委解粮石,假公济私,铁证如山。
……
等钦差这里宣读完,已是日头当空。家声偷偷看了眼永兰,只见她埋着头,眼圈暗红,家声心中明白,毕竟永福是他的亲哥,尚且年幼的她,怎禁得住如此打击?一时心中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得握紧了她的手,聊以慰藉吧。
曾国荃起身,缓步登上了祭坛,于香案前站定,面向南方,取出三支长香在烛台上点燃,置于额前,朗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苍生其间,天生地养,黎民万世。今,三晋之地,黎民将尽,世间之罪,天不饶恕。亦或我山西官吏不良,以致天怒人怨。今日,丁丑年九月初二日,我曾国荃率领新平县罪官于此,向苍天祷告请罪,望老天将罪责尽数降于我等,莫要再迁咎无辜百姓,苍天啊,降下甘霖吧!”
说罢,重重地跪了下去。众人见状,不分官员百姓,也纷纷效仿跪下,鼓手挥动手中的鼓槌,“咚,咚,咚……”这隆隆的鼓声响彻天际,也似乎响在每个人的心上,直到曾国荃将手中燃香插入香炉,这才停下。
众人本以为今日祈雨也就这样了,谁知这位一身戎装的曾九帅,忽然转过身来,面向众人,脸色一沉,一字一顿说道:“三晋百姓罹难,实我等职责未尽,愧对天地,愧对黎民,当受重罚!我已命人于柴草之下布满火药,若三日之内,老天还未降下雨来,我便点燃火药,与在场官员士绅全部自焚,以谢天下!”
人们惊呆了,全场鸦雀无声,人们曾几何时,见过如此求雨?若是在战场,人们可以理解为这是破釜沉舟,可在这种场合,岂不是硬是要与天公决个高下?
有人开始在心中咒骂:这个疯子,嗜血的疯子!也有人在心中惊叹: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悍将,目空一切,气吞山河!
曾国荃最后喊道:“老天爷开眼,救救这些无辜的百姓吧!”其声凄厉无比,动人心魄!
三天,是个漫长的时间,这个奇怪的九帅就这样跪在祭坛之上,三日两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有人打来粥水,可是巡抚大人都不动口,谁又敢喝?
全场只有一人特殊,便是钦差阎敬铭,巡抚大人特意交代,祈雨之事由他一人担当,钦差尚需回朝廷复命,所以当正常饮食休息,而无需同在当场。
可是阎敬铭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在祭坛外坐着,看着这场九帅安排的好戏,看着坛上笔直跪着的身影。至于百姓,也都围坐在原地,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默念祈祷,有的闭眼休息。他们舍不得走,他们要亲眼看着这位巡抚大人如何求下雨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可是抚标营无数的火把,却让这个城隍庙前有了不一样的光彩。永兰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说话了,董老玉有时逗她,她依旧闷闷不乐,董老玉并不知道,这场上有她的大哥在。家声坐到她的身旁,低声道:“兰妹,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哥?”
永兰深深埋下头去,眼泪却止不住滴落下来,家声用手给她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永兰忽然抓住他的手,“家声哥,我不想我大哥死!”
“我知道!”
“家声哥,大哥虽然不甚疼我,可他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他没了,这个家也就没了!”
“我知道!”
“家声哥,我娘肯定也不希望我哥死了!”
家声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因为几乎没有人会相信大旱将近一年的地方,这三天内会降雨,所以这些人都死定了。这些贪官污吏本来就该死,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在乎,甚至是巴不得他们快点去死。
家声抬起头,正好看到有些落寞的阎先生,此刻的他,正抬头望着祭坛上的星空。家声起身,在永兰的目光中走向他。一旁的官兵拦住了他,阎敬铭听到声响回过头,见是家声,高兴地让他过去。
他关切地问道:“家声,身体好多了吧?”
家声答道:“谢先生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阎连声道:“好,好,这一次查清真相,你功不可没,真是难为你了!”说着又叹道:“也不知道阎洪这……怎么样了?”
家声低声问道:“还没有找到他吗?”
阎老摇了摇头,又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家声,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随我回京吧?”他的语气在征求家声意见。
家声没有想到先生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无从回答,愣在了原地。
阎老见了,笑道:“你不急着回复,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家声这才如释重负,“先生,您看这三天之内会下雨吗?”
阎老望了望家声,想了一会才道:“天机不可泄露!”
家声听了,也不好再问。几次吞吞吐吐,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就这样,家声的手心竟沁出汗来。阎老发现了他的异常,问道:“家声,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家声见不好隐瞒,便只得将实情说出:“先生,那个叫冯永福的,是永兰的大哥!”
“哦?”阎老往场上望去,“我记得你好像和我说过?”
“嗯,”家声点了点头。
阎老若有所思道:“你是来为他求情的?”
“我……”家声一时语塞,“先生……我是怕永兰难过……”说着,望向永兰的地方,谁知正好碰见永兰的目光。
阎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家声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却不敢问,又怕打扰他休息,最后只得悄悄离开,回到了永兰的身边。
家声什么也没和她说,她也什么都没有问。
天明天黑,天黑天明,日月轮换,斗转星移。短暂而漫长的第三天,终于熬到了。天刚微亮,家声就发现,原先一直跪在场中的冯永福不见了,永兰也发现了,两人心中直打鼓,不知究竟。
火红的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天。很快,过了中午,地上跪着的士绅官吏,眼看已没了希望,那些戴罪之人,更是身如筛糠,魂不附体,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后的下场,竟然是葬身烈火之中。
这时,曾国荃的参将前来请示:“九帅,何时点火?”
疲惫不堪的曾国荃,支撑着站起来,抬头望了望天,心中无比绝望,他脱下头盔,解开铜叶甲,头也不回,挥手下令:“点火”。
四周百姓四下逃散,没有人愿意陪葬在大火之中,那些士绅也顾不得许多,跟着人群逃开,那些官兵竟也不加阻拦,只有那些带着枷锁脚镣的罪人,哪里也逃不了,只得跪躺在地,哭喊求饶,甚至开始互相谩骂,撕咬缠斗在一起。
阎敬铭突然命令身边亲兵:救下九帅!那些亲兵不顾曾的拼命挣扎,一齐将他抬下祭坛,直抬到城隍庙门内,这才放下,等他转身,只见柴草已被点燃,下面的火药嗤嗤作响,很快,大火便蔓延开来,火中留下的那些人,开始还能哀嚎,挣扎,后来声音渐渐消失,只从火中传来哔哩吧啦的爆炸声,还有一股焦臭无比的味道。一时间热浪排空,火势熏天。
突然,狂风大作,雷电轰鸣响起,那些燃烧着的草屑被卷的漫天飞舞,一片片乌云滚滚卷来,雨腥味刺鼻,天变得越来越暗,片刻之间,竟伸手不见五指,火星被吹到了四周的枯树,房顶之上,忽明忽暗。一个电光劈下,顿时间,大雨滂沱,“哗啦啦啦……”
雨滴浇灌着干涸已久的土地,土地也如同一个饥渴的婴儿,拼命吮吸着这久违的甘霖。地面升腾起一层烟雾,人们又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欢呼雀跃,在泥水里打滚,男人们脱光衣服,任雨水冲打污浊的身体,女人们伸出双手,大口呼吸这湿润的空气,孩童们在大雨中追逐嬉戏,摔倒了也是笑容灿烂……
大雨一直下了几个时辰才停止。几乎所有人都一下子围跪在曾国荃面前,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九帅神明、九帅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