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正应该是草长莺飞、充满生机的时候,可是冯家沟的四月却刮起了漫天的大风,光秃秃的大树被吹得东摇西晃,干巴巴的地皮被大风卷起化成粉末。田野里有些刚刚还探出头来的嫩芽,还没有得到这世间一点的春风雨露,便被残留的蝗虫或幼虫蚕食光了。而有的种子还没等到发芽就已经被田地里的老鼠搬回了家,人们发现,老鼠好像也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吃粥厂的行列,人们边喝着粥边骂着这该死的天,由于并不是官赈,熬的粥并不粘稠,所以很多人只能吃个半饱。便有人责问:“过去官家赈灾施粥,还要在粥锅里插上一把筷子,道是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而且还是皇纲王宪不可违抗,如今这村里的粥是稀的可以做镜子,这怎么能吃得饱?”他得到的答案就是赈灾存粮也并不多,早早地吃完就只能等死了。告诉他答案的要么是家声,要么是夫子,后来渐渐听得多了,也就没有人再问了。
这天夜里,家声照例在村口巡逻,在他经过学堂门口时,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子背着一个包从院墙翻出来,黑影似乎发现了巡村子的火把,没命地向西跑,家声和几个人紧跟着后面追赶,可是黑影背着东西跑的哪里能快,不一会功夫就被几个人围在了一棵树下面。家声用火把一照,原来是村里的李三斤,这李三斤要说也算是李家的房族,只是平时好吃懒做,没事喜欢去寡妇家转悠,家里的地荒了都不会去料理一下,所以年纪三十几了也没个婆娘,平常就邋遢惯了,就靠给东家做个短工给西家做个零活维持生计,还好占个小便宜,所以不招人待见。
家声问他:“三斤,你弄啥嘞?”
那李三斤见已经无路可逃,就索性把手里的布袋子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了:“没啥!睡不着,溜溜!”
家声:“你溜溜跑学堂里干啥?”
李三斤:“我哪里去学堂了?我就门口溜溜嘛?”
旁边的二蛋啐了他一口:“你还门口溜溜,我们都看到你从学堂后面翻墙出来的,你还要狡辩。袋子里是啥,拿过来看看?”
这三斤准备来个无赖:“袋子里没啥,我去学堂咋了,学堂也不是你家的。”
狗娃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听他啰嗦,一脚把他踢开,把布袋抢到手里,一打开,全是谷子:“好吧,李三斤,你去学堂偷粮了。”
李三斤一见糊弄不过去了,赶忙爬起来拉着家声:“家声弟,我也是被逼的,饿啊,白天的粥根本吃不饱的!”
家声甩开他的手:“不要叫我弟,对人现眼哩,你饿,别人咋不饿?你还是吃的比别人少,还是干的比别人多?”
李三斤扣了扣鼻孔,在衣服上抹了抹:“我吃得比别人也不多,我干得比别人也不少。”
旁边的二蛋说道:“家声,甭和他废话,明天把他带到学堂,让村里处理!”
三斤一听这个心里慌了,他本以为被人发现大不了把偷的粮还回去就行了,哪里晓得要让他当众受审?他连忙跪下:“家声弟啊,你好歹看在咱们同姓李的份上,放我一马吧,我之后再也不干这缺德事了!”
家声想了一会,问他:“李三斤,我问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上次夜里我们追一个人追到坟地就没了,是不是你?”
李三斤慌忙说:“啊…不…那不是我,我没去过冯家…不是我…”
家声喝道:“不是你?不是你你咋知道那个人去过的是冯家?看来你真是屡教不改啊?”
李三斤这才瘫坐了下来,承认了上次夜里潜入冯家就是为了偷点东西,后来被发现追到了坟地,他便跳到旁边的干涸的河沟下,沿着河沟跑的,由于河沟比较低,所以没有被发现,第二天还闹出村里有鬼的闹剧。闹鬼的事情水落石出,第二天一众人就把李三斤绑在了学堂门口的一个石柱上,让村里处理。
这个时候偷粮,正是犯了众怒,你多吃了别人就都要少了几口,如果放在平时也许不算啥,可这当口都是救命的口粮啊,那真是个个恨得牙痒痒,如果头一个偷粮的不处理好,难保后面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候就没法弄了。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最后几个村里的长老一致决定:将李三斤赶出冯家沟,并给村子里树了个新规,以后凡有偷盗者,一律驱逐出村。
田不满趁着来冯家沟监督赈济的机会,常常出入冯家,冯永福不在家,他便说是顺便探望冯老爷。冯家人知道俩人关系不错,所以都感慨田乡约仁义,不忘旧情,见他一来,就去开了老爷屋子的锁。田不满见到冯林才,总会和声细语地和他说上一阵子话,有时候还会伤心地流泪,眼睛都憋的通红。自从姓孙的女子掌了家,就下令把老爷夫人的屋子上锁,饭菜和水定时叫人去喂,永兰要进去看看都要她的同意。下人们见这个家变了天,再也不把曾经的主子当人,冯林才的屎尿都在炕上床上铺盖上,好久没人收拾,身上也焐满了脓疮,屋子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冯夫人痴傻得更加厉害了,整天只会呆坐说胡话。两个不人不鬼的,下人们都叫这屋子鬼屋。
田不满轻声哀嚎着:“姑奶奶,这个人要是被冯永福知道了,他会杀了我的。”
孙轻蔑笑道:“他怎么会知道?”
田不满已经套好了衣衫,正在找鞋子
只见孙来娣从炕头的柜子中捧出一方雕花红木盒,小心翼翼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烟枪,一盏烟灯和一块油纸包成的方块。这烟枪是白铜的,烟嘴镶着翡翠,杆身刻着花卉缠枝纹,两边都刻有边珠纹和云雷纹,烟头则以爪棱形套着一个陀螺一样的紫砂烟葫芦,葫芦上还绘有石菊图案,永贵发出一声惊叹,这个和他爹以前旱烟枪比起来就是个宝贝。孙来娣又把灯点燃,这才打开那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块黑黄发亮的东西,还飘着一股说不出的甜味(为解禁,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