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恩来看来,毛泽东具有高瞻远瞩的决策能力。他一向认为:在别人经过去伪存真分析判断,作出决策之后,去把它付诸实施,是比较容易的,这近乎陶行知的“行易知难”。设计师与建筑师的区别也许就在这里。
由于敌情我情的不断变化,原来的思路往往被现实所阻断。周恩来深知,一位统帅,当他纵览全局权衡利弊的时候,他遇到的困惑的很多的。正是平时常说的:举棋难定,首鼠两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周恩来要为战斗战役负责,为全军命运负责,为革命事业的成败负责,甚至要对历史的进步与倒退负责,所以他力争毛泽东留在红军的指挥位置上无疑是真诚的,但是否被人理解或误解,那就只有天知了。
毛泽东离开军事指挥岗位,引起他的空虚和失落感是很自然的。
毛泽东从少年到老年都有一种尚武精神。他在1917年发表在《新青年》3卷2期上的《体育之研究》,已经充分表达了这种精神:“国力恭弱,武风不振,民族之体质日趋轻细,此甚可忧之现象也。夫体育之主旨,武勇也。”到1929年的“战地黄花分外香”再到1961年的《为女民兵题照》,“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他的尚武思想是一脉相承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是他的至理名言。
毛泽东远在1917年(二十四岁),还是湖南长沙公立第一师范四年级学生时,就作过军事指挥的尝试。
那时,在护法战争中,段祺瑞为夺取湖南,于1917年9月派他的陆军次长傅良佐为湖南督军。傅到任后即委派北洋军第八师师长王汝贤为总司令,第二十师范师长为副总司令,向南军发动进攻,南北两军在衡宝一线相持近月,双方互有胜负。11月初,王、范二人企图在混乱中取代傅良佐,傅仓促出走。此时北洋军斗志松懈,南军乘势北进,不断取胜,11月16日,王、范退出长沙,北洋溃军成群结队四处奸淫虏掠,一时间长沙城秩序大乱,第一师范位于长沙南郊,靠近粤汉铁路,为溃军必经之路。校方准备动员全校师生往城东阿弥岭躲避,担任校友会总务的毛泽东却挺身而出,他分析了溃军只顾抢劫不愿战斗的特点,提出依靠学生志愿军留校自卫的主张。
毛泽东组织学生志愿军日夜警卫,并作出严阵以待的模样,使溃军行至校前而不敢入内。当溃军在师范南面猴子石一带惶惶麇集,不知所趋时,毛泽东放弃了保守防御,果决地组织出击。以土枪、长矛、鞭炮,武装起学生志愿军,并取得附近警察分所的支持,在暗夜里突然向溃军分进合围,警察首先以长短武器打响,学生志愿军则呐喊助威,溃军早已如惊弓之鸟,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失魂落魄中,被解除了武装。
有人说:“毛泽东浑身是胆。”有人称他为“毛奇将军”。
叶捷卡德琳娜女皇,彼得大帝,惠灵顿、拿破仑、乔治·华盛顿等风云英杰从《世界英杰传》里站出来,在他面前炫耀他们的奇功险勋。毛泽东写道:“华盛顿经过八年苦战,始获胜利遂建国家”。表示出他对开国元戎的尊崇与向往。中国秦始皇,汉高祖,唐太宗也都是他崇尚的人物。1964年,他对法国议会代表团说的一句话,很耐人寻味:“虽然罗伯斯庇尔是伟大的革命家,但拿破仑给我的印象更深。”
他不愿单纯作一个罗伯斯庇尔式的革命家,指挥千军万马的拿破仑式的开国元勋更是他的追求!
宁都会议,使他丧失了军权,其痛苦的深度是可想而知的。
宁都会议达到了预期目的——毛泽东被解除军职,离开了他创建的中央红军。
毛泽东推开椅子,向门口走去,他的脚步是匆促的沉重的,他这时的一切细腻的动作、表情,全部落进坐在门口右边角落里的陈毅的眼里。
会场上哑然无声,无人挽留,无人送行,无人动作,全都心悬气敛,看着那高大微躬的背影和蓬乱的长发,从门口走出。
当那轻微的布底鞋声在条石台阶上消逝之后,沉重的会场才舒了一口气,战斗已告结束,会场已不是战场,情绪立即涣散了。
项英、顾作霖、凯丰等等这些积极的冲锋陷阵者,在大获全胜之后,并没有带来预想的那种愉快,反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和惆怅。
奇怪的成功后的失落感。
陈毅永远也忘不掉毛泽东走向门口时那黯淡的目光。那目光凄楚中透出一种宁静悠远,仿佛辨认一个陌生的去处,追随一桩神秘难料的命运的奥秘。
陈毅心头不由一阵悲凉泛起,想起他与毛泽东相处的那些患难与共既不全好也不全坏的岁月。蓦然间提出了一个动议,这个动议在一分钟前是绝对没有想到的:
“毛泽东同志离开部队之前,是不是请他给军区机关和直属部队讲一次话,他对部队是很有感情的,这里,有许多同志是跟他一道从井冈山……”
“没有这个必要!”项英打断了他,“给机关部队作个报告。当然是需要的,目前亟需的是要大家理解中央和共产国际的基本路线。”然后他以坚决的不容置辩的口吻说,“这个报告我已准备好了,你们军区定个时间,由我来作!”
又一阵使人感压抑的寂静降落在会场上。
史载:
10月26日中共临时中央任命周恩来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
宁都会议后,项英、顾作霖,曾找周恩来谈话,批评周“在斗争上是调和的,是模糊了已经开展的斗争战线。”
周恩来表示不能同意这种批评。
11月12日周恩来与在后方的中央局成员分别致电临时中央,报告宁都会议经过与争论情况。
后方中央局成员认为:
“这次会议是开展了中央局内部从未有过的两条战线斗争,打破过去的迁就和平状态。”“周恩来同志会前与前方其他同志意见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在报告中更未提到积极进攻,以准备为中心的精神来解释中央指示。”并且“不给毛泽东错误以明确的批评,反而有些问题为他解释掩护,这不能说只是态度温和的问题。”“我们认为恩来同志在斗争中不坚决,这是他个人最大的弱点,他应该深刻了解此弱点加以克服。”
周恩来在电报中表示:
“承认我在会议中对泽东同志的批评是采取了温和态度,对他的组织观念错误批评得不足。另外却指正了后方同志对他的过分批评。”“认为未将这次斗争局面展开,是调和,是模糊了斗争战线,我不能同意。”“后方同志主张召回泽东,事前并未商量好,(可见并没有作两面派——作者注),致会议中提出后,解决颇为困难。”
临时中央复电:
肯定周恩来是正确的,指责周是调和派是不正确的,强调领导一致是目前最重要的。
1932年12月30日,国民党赣、粤、闽边区“剿匪”总司令部下达对中央苏区进行第四次“围剿”的命令,调集三十个师分左、中、右三路发动了全面进攻。以陈诚指挥的蒋介石嫡系十二个师约十六万人为中路,担任主攻任务,采取分进全击的方针,企图在黎川地区与红军决战。
中央红军在没有毛泽东同志的参与下,由周恩来、朱德领导开始了第四次反“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