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白影介入,打乱了两人的争斗。
抱着包袱,不动声色的见招拆招,绵绵不绝的内力让月破大吃一惊,早上他还不是这样的状态,不过到了下午,他怎么就好像变了个人,功力增了不止十倍有余?
月破收剑,人已落在余丈开外的地方,蹙眉。
“你怎么来了?”十七抱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蜷在他的怀里,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一会儿再跟你算帐。”白她一眼,花无神敛息凝神盯着月破门主一动不动。
月破门主此刻是没有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目光只落在十七身上,平静而悠远,像是她是世界上唯一值得让他关注的人。
一阵风起,他仰头看天,然后又缓慢的低下了头,淡淡的说,“要变天了。”
“那门主你还是速速离去面的耽搁了投宿的栈点。”他气定神闲,声如清泉,内力浑厚。
月破淡淡的扫他一眼,并不多言,又将视线停留在了十七身上,缓慢的问,“还要打吗?”
“随时奉陪。”挣扎着,十七在花无神的怀里挥了挥手中的剑。花无神皱眉,她怎么不乖巧一点?
月破嘴角抿了抿,似是不以为然,却又看到殒墨和乱世两个人后,眼中浮现恼怒,压抑着声音对她说,“你不该牵扯那么多人进来。”
十七听到他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同于平日的大而化之,一脸通红,怒斥道:“他们是我朋友,难道你也要杀?”
“朋友?”俊颜浮现不屑,月破甩袖背过了身体,冷哼道:“你以为你有吗?”
她心惊,再也不顾花无神的压制,跳下了地面,提剑指向他,“你问问我手中的利刃准还是不准!”他想要杀他们,也要看她的意思。
“十七。”他低斥,皱住眉头,脸上已经凝聚浓浓的杀气。
一看他的表情,三个人顿时全身紧绷,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做出伤害十七的事情来。而他后面的话更是让他们三个人目瞪口呆:
“我奉命带你回去。”
回去?花无神双眸猛睁,爆出惊骇的光芒。什么回去?她……和“引雪渊”真有关联?
拧眉,她懊恼,低声咆哮,“你给我闭嘴。”
现在她的心绪混乱,已经没有办法用言语表达现在的心情,他能不能不要在这个当口给她添乱?
月破门主缓慢的回转过身,意料之中的看到了花无神眼中的惊诧以及被隐瞒的愤怒。嘴角隐含邪意,他火上浇油的对十七恭敬的拱手:“总门主,我们该回去了。”
总门主!
花无神退后两步,心口一震,怒目盯着十七那张焦灼而无法反驳的小脸,他表情奇怪的眯起了眼,心底一点点地翻涌起了被欺骗的愤怒。
“他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干涩,痛苦的神色令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张嘴又合住,又张嘴再合住,她想解释,可看到他那张紧绷的面孔,就没办法说出实话来,焦灼的想要辩驳,舌头在这个时候打结的说不出一句话,亮晶晶的眼眸无助的看着他。
一碰撞上那双无话可说的眼眸,他脸上血色尽失,受到打击的踉跄退后。
“其实,其实,你不能……”他的倒退,让她开始心慌,有一种他再也不会亲近自己的预感升上自己的大脑,她伸出手想要去拉住他。
他闭上了眼,她楚楚可怜的表情左右他的思维没有办法让他作决定。如今各个门派死伤惨重,每一条人命都直指“引雪渊”,他缓慢的征开凤眸,眼中盈满悲怆,叫他如何面对这一笔笔送到他面前的血帐?
不要……她无声的哀求他,那么深刻地感受到了他要抛弃自己的恐慌。
倒退到她无法触碰的地方,花无神深深地吸气,直到胸腔疼痛,他才缓缓地问她:“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谁?”他不甘心,没有听到她亲口承认,他始终无法相信她就是“引雪渊”的总门主。
他的面无表情十七都看在眼里,欲言又止,她知道如果自己说出了实话,她就真的失去了他,在自己刚刚知道可以用另一种身份拥有他的时候彻底的失去了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可是,可是她不想骗他,因为只有他对自己好,只有他……
“是。”闭上眼睛,她勇敢承认,却没有勇气面对他的反应。
狂怒!
花无神被巨大的狂怒袭击,脑中一片空白,人已不知道如何反应。
——不能说。
——你不要问我。
他的脑海里掠过她每次提到自己身份时的为难表情,还有那闪烁的目光。他应该早想到了,却偏偏盲目的只看到她的单纯和天真,总是忘记她武功了得,还有她总会令他震惊的言论。
是的,是的,他早该想到了!
她以前一个个逃避的举动如今都成就了她是个骗子的事实!
“能见到花神君吃惊的表情,恐怕是在下三生有幸。总门主出马,果然让我们顺利进行我们的计划。”月破阴柔的嗓音里面隐藏着不怀好意,漂亮的眼眸在阳光下泛出森冷的寒光,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十七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话中的意思,一股剧痛已经瞬间侵遍全身。天地旋转,下一秒已经重重的跌在了地上。她错愕不已,嘴一张想要问为什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呆住,一时之间难以置信,只能愣愣的瞪着他。
四目相交,竟是无限哀痛!
他脸色铁青,浑身上下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他的怒意以及被欺骗的痛苦毫不掩饰的爆发出来。
苍白的面孔,印着唇畔的血迹怵目惊心,心脏陡然紧缩,是难言的疼痛。在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懊悔了,尽管只用了三成的功力,可他就是知道自己后悔了!扭过头,衣袂在风中划出冰冷的弧度,他硬声地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闭上眼,他不知道原来疼痛可以排山倒海的压向他。一步步的离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他的心头划下一刀,他们真的要分别了。
“花,你别这样。”殒墨一把拉住了他脏兮兮的衣袖,向来不染纤尘的他如今失魂落魄得如同行尸走肉,锐利坚定的目光只剩下一片空茫,狂傲八方的气势也萧索得如同秋末枯叶。
不忍他重露沾身,一夜都坐在凉亭里不言不语。
风过,池中的荷花微微颤抖,湿冷不自觉地侵上人的身体。殒墨看了看整个死寂的庭院,十七在的时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生机勃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轻松而充满快乐。可如今……他皱着眉头哭丧着脸,如今就连厨房的大师傅做的菜都苦的让人想哭。
“十七,以前就喜欢坐在这里。”干哑的嗓音仿佛粗粝碾过,花无神的长袖再一次的拂过身边的石凳,温柔的神情仿佛十七就在眼前,眼中的怜惜混杂着无法形容的痛苦。低垂目光看着自己的右掌,无法想象他竟然打伤了十七?
他那么爱她!他怎么下得了手的?
双手捧住脸,懊悔的情绪像是蚂蚁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内心。
“花,不关你的事,要不是那个月破门主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你才会情绪失控,是情令智昏,你莫要太自责。”殒墨焦急的开导他,不想他这样痛苦的消沉下去,像是一潭死水令人心惊胆战。
“情令智昏?”他呢喃,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低喊着:“因为这个情,我怎么忍心下手伤她?我怎么会这样|做?”她嘴角的血渍象是一个烙印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里,随时都折磨着他疼痛难耐。自责,难过,痛苦……繁杂的滋味涌在心头无法用言语形容。
殒墨挠了挠头,嘴里咕哝着:“谁让她的身份特殊呢!”要不是十七的身份被揭穿,他们打死也想不到小十七居然是名动天下杀手组织“引雪渊”的总门主啊!
看着他越加低沉的情绪,殒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鼓起勇气问他,“花,与其你这样自责下去,为什么不去找她?”
“怎么找?”他蹙眉摇头,苦涩的道:“可以吗?怎么可以?”他们之间的路就不同,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他能带回一个无足轻重的十七,可他怎么抓得住高高在上站在天的顶端的十七?他肯,那她呢?会放下她的身份,她的权势吗?一想到那夜他在“绮翠馆”看到十七杀人,他就该知道了啊。
“不要再说了。”拂袖起身,他离去。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酒楼林立,熟悉的小贩,可身边再没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拉着他的衣袖问这问那,憔悴的身影不复往日凛然,傲气,失魂落魄得像是一抹幽魂。
“这位兄台,你碰到我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下意识地说抱歉,眼中却空无一物的令人揪心。
被撞的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手持书卷,长身玉立,一袭青色长衫飘飘,面上的笑容更是温柔亲切,叫人看见他就心生好感。他看着花无神失神的前行,不忍的叹气,追上两步后,跟在了他的身侧,温和的劝告:“这位兄台一定是有什么烦心事?”
恍若未闻,他继续前行。
“兄台衣着华贵,气质出众,那一定不是为了钱财或功名而苦恼。”顿了下,见他还是没有反应,青衣人书卷“啪”的拍在手心,一针见血的指着他的眉心,坚定的道:“那定然是为情所困。”
心头被针扎到,他停下了脚步。极缓的侧头,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有放开过,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焦点,他第一次看到了面前这个面孔并没什么特色,但是身上散发着强大亲和力和无害气息的男子。
“你是谁?”被一个陌生人探究自己内心,这让他感到不悦。
“我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啊。”青衣男子为了表示证明举了举手中的书卷,笑容依旧温和。
收回了视线,他的目光停在前面“最香楼”金光灿灿的招牌上,他记得十七最爱吃里面的糟溜鱼片和镇江肴肉,每次都会吃完的时候拉住他的手擦嘴,想到这儿,手指隐隐抽痛,他怎么会忘记十七每次都会在饿了的时候故意咬他的手指,细碎的轻咬,像是羽毛轻轻的拂过他的心头。
“兄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书生挡在他的前面,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让花无神不禁失笑。
“我没想死。”
这样穷酸的书生都来提醒他,难道,他的样子就那么脆弱?
“可你的样子可是像极了痛不欲生,还有那种生无可恋的落魄,……兄台,你再听我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愣住,花无神细细的咀嚼他的话,半晌后回头看他,“你说我生无可恋?”
“可不是?”他十分肯定地看他。
是啊,若是没有十七,他还怎么活下去?
没有十七他怎么活下去!
死寂的眼瞳忽然有了活意,他突然茅塞顿开——
就算她是“引雪渊”的总门主又如何?
他爱她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他要她和这个有有什么关系!
“找?”殒墨的提议让他的脑中闪过一道光。霍然起身,面容冷峻,冷静的给默默站在身后的乱世下令:“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查到‘引雪渊’的位置!”眯起了眼,他一字一句的道:“不计任何代价!”
乱世颔首,正准备离去,落魄书生以书卷挡下了他的道路,笑眯眯的说:“有些地方不是你说一定要找到就找到的。”
凤眼微眯,花无神定神再看面前的人,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同于平常书生的气息。
“你爱她?”书生似乎对他明目张胆的打量不以为然,只是自顾自的问自己的问题。
“非常。”他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过,目光灼灼他相信面前这个书生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拿去吧。”
皱眉。
“这是‘引雪渊’的路线图,你要自己找,恐怕要找到下辈子去。”书生把东西硬塞在了他的手里,好笑的看他略微呆滞的眼神,“喏。”
“为什么?”盯着那张图纸,花无神不明白。
“为什么?”书生苦恼的挠了挠头,“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帮我?”他怀疑的眯起眼睛,没有理由!
书生哑然失笑,看看天,看看地,看看一旁的摊贩,过了好久之后,才缓缓的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花无神困惑,这和他的问题有关吗?
“你当然不知道,其实,我的同门也不知道,我们只有数字,彼此相称,我是十四。”
十四?!
那他就是……
瞳孔陡然紧缩,花无神深深的吸了口气。
“没错,不用吃惊,我就是小十七的师兄了。”说到这里,他摸了摸头,笑嘻嘻的对他说,“在‘引雪渊’我和十七的关系最好。”
……所以给他图纸?
“可就算关系再好,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十四这个时候才说到了重点,缓缓的对上了他有些茫然的视线,认真的说:“而名字,对我们这些只有数字的人来说是多余的,因为我们没有朋友,所以,根本不需要名字来让别人记住,而如果有一天,我们愿意告诉对方我们的姓名,那就是想要对方记住自己,因为我们把自己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给予了对方,是承认对方是一生依靠的唯一信物!”
名字?
依靠?
信物?
花无神突然喉咙紧缩,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一点点的泛了上来。而面前这个叫十四的男子,微笑着揭开了他心底的怀疑——
“花神君,十七告诉了你她的名字,就是说,她想要和你厮守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