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今天是花无神混乱的一天,那么,今天就是十七不高兴的一天。
她倒在雪漪的兽皮上,一动不动。望着日头渐渐西落,身边有美酒美女相伴,可是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暗淡连芳草。
弦调哀怨,情深意切,炉内沉香未尽,余烟缈缈,她好想落泪。
“十七爷……”一曲弹罢,雪漪抚琴望着“他”。
“雪漪姑娘,你可曾喜欢过一个人?”她抬眼,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愣了下,雪漪抿唇一笑,轻轻点头,“有的。”
“那是什么滋味?”她爬起了身体,好奇的眨眼。
雪漪想了想,美眸流转,落在了自己的琴上,幽幽的说,“那是见到了就想要时时刻刻两个人缠绵在一起,恨时间流逝太快,见不到又觉得度日如年,不管做什么都思念他,吃饭,睡觉,和人聊天都会发狂的想着他。”
“时时刻刻都在想吗?”美女不论是什么模样都那么好看,尤其是陷入沉思的样子,她摸上自己的脸,眼中流露出复杂的光芒。
“十七爷也有喜欢的人吗?”雪漪侧头看“他”,眸光温柔。
顿了下自己的手,她失笑:“怎么会这样问呢?”
“您眼中也有愁绪,有愁绪的人,是为情苦的征兆。”青葱十指随意拨弄琴弦,铮铮琴音如流水,余音久久不绝,扰乱一池春水。
十七怔忡,傻了眼,为情苦?她会喜欢谁呢?她怎么会喜欢上谁呢?摸着自己的心口,她茫然了。
忽而的慌乱,雪漪压灭了琴音,怯生生的问“他”:“十七爷你心中可有奴家?”
“我?你?”愣愣的望入她楚楚可怜的表情,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泛起了怜惜,但却又少了什么。
“十七爷……”她等不到“他”的回答,脸上已经浮现了疼痛出来,看到这样的表情,任谁都不会忍心这样的女子流泪的。十七自然也是,她慌忙的摆手,“莫要哭,我心中有你,有你的。”
破涕而笑,一瞬间她的脸上又展现出百花齐放的娇媚光彩。她款款的走向“他”,坐在了十七的身侧,软软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撒娇的推搡“他”:“那你会心中有我一辈子吗?”
“会。”她坚定地点头,她相信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比她还要美的女子。不过,她认真地问,“那你呢?你心中可有我?”她想,若要这样的绝色女子记得一辈子也是一件幸事。
“我……”水眸流光僵硬了一下,她随即对上十七光亮透彻的眼眸,轻轻地坚定地点头,“我自然心中也有你。”
“真的?”她笑,脸上顿时散发出令雪漪几乎要自惭形秽死得夺目光芒。
“当然是真的啊,不信你问问奴家的心啊。”说着,猝不及防的将十七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啊,不要……啊?咦?”十七被她突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正要出言阻止,那软绵绵的触感阻塞的她的声音,瞠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摸到的软绵绵的那个感觉,好像很熟悉……
“十七爷,”媚眼如丝,娇嗲声音落入任何一个人的耳中骨头都酥了,只是除了已经呆若木鸡的十七。
吞咽口口水,她觉得喉咙发紧,心跳加速,有一种什么事情要揭穿的预感慢慢袭上她的大脑。呆滞的目光,迟缓的落在她撩人的猩红薄纱上,盯了良久才开口:“为什么那么软?”像是摸到了她在街上五文钱一个的那种软软的大馒头。
雪漪掩唇笑了起来,“讨厌,我们女儿家的身体要是不软,十七爷,你还喜欢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雪漪的胸前和她一样呢,虽然看不到,但是那种感觉……冷寒窜上了她的脊梁,十七严肃的皱起眉头,认真地问她,“你的胸前垫了馒头吗?”
雪漪错愕,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从、从、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摸上她的胸部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要昏厥了,她怎么遇上了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
“没有!”她失控的尖叫。说着,她露出了备受耻辱的表情,细长的手指伸到背后轻轻一扯,一条纤细的红线划过,雪白的娇躯就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了十七的眼前。
“看到了吗?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耶。”雪漪瞪大一双美目,要他知道自己是真、才、实、料!
女人!?
女人?!
五雷轰顶!
十七觉得脑袋里面一片轰鸣混乱,除了雪漪这一身雪白的身体,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一个女人的身体?那、那自己呢?自己算是什么?心神慌乱,十七觉得自己没法接受,不,是接受不了,她摇着头开始向后移动。
“嗵。”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十七爷。”雪漪连忙上前去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别碰我。”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挥舞着双拳,十七受惊的往后退。脑海中无数的画面飞速的闪过。
——我一会儿给你送女装过来。
——十七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不做男子了呢?
——你有没有想过陪我一生?
所有的一切像是散落的珠子,在看到雪漪身子的电光火石间,串联在了一起。
难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脸色苍白,她开始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
“砰”又一次门被打开了,打断了她慌乱的思绪。
“哎哟,这位大爷啊,我们雪漪正在见客,我都说了,你晚些再来,要不,我给你叫我们最放浪的姐儿翠儿来陪您?”嬷嬷满头大汗的跟在一个俊美的像是仙人的男子身后,好说歹说他也不动一下。
“无妨的,在下想要见的人并不是你们的那个什么姑娘。”
如此醇厚完美的音质在任何人耳中都会觉得是天籁之音,都会感到说话的人是个好人,而这个温和的声音像是一根刺刺醒了迷茫的十七,一下子跳了起来,双目都快要凸出来一样的看着门口的人。
“果然在这里。”那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还有对自家孩子般的宠溺和责怪。
“你……”十七将未着寸缕的雪漪护在身后,皱起眉头看着这个男人缓缓地走近她。一袭白衣将他衬托得格外的冷清高贵还有些……残酷。
“你可知道我寻你很久?”那声音充满了委屈和难过,柔滑的音质让从一开始有些害怕的雪漪眼中渐渐蒙上痴迷,这是个多么好看的男子啊,眼若星辰,风度翩翩,而当他说话的时候,雪漪知道自己用尽一生也无法学出他吐露情感的一点点感情。
十七则是一张小脸汗水涟涟,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而那男人见她不答话也不恼,只是温柔的充她笑,悠闲得环顾四周后,站在一幅泼墨仙人前,背负双手,淡淡的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青楼,居然也会有梁揩的真迹,是我小看了。”
十七紧抿着嘴唇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也没有喜怒哀乐,什么都没有,好像这样俊美的男子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装饰物。
而最后那男子像是满意的欣赏完那幅画后,才缓慢的将目光停在了十七身上,微叹,有些责怪的开口,“你也太胡闹,青楼是你来得地方吗?”
“你们可以的,我也可以。”她嘴角抽动,好像要发表什么,可到嘴边,就变成了这样一句负气的话。
而他听出了她的负气,眼眸含笑的瞥她一眼,便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你该知道自己不同于我们。”
怎的不同?
溢于唇畔的反驳被吞了回去,现在的他,不,是她,她……
她胸腔里吸了口气,不再动弹,像是放弃了挣扎,垂下头,任由着他拉着自己离开了烟花地。
“怎的又不说话了?”白衣男子和她一出“绮翠馆”,十七就甩开他的手大步的一个人走在前面。他踱步,不紧不慢,可是却始终跟在她的后面。
“我没有要说的。”垂眸,她低声地说。
白衣男子微笑,“可我有话要问你。”
一听到这话,十七身体只是顿了一瞬间,就看到她点足一跃,身已在数丈之外,根本将市集行人视若无物。
白衣男子摇摇头,唇盼皆是无奈的宠溺,便只见白影一闪,他以翩然之姿追了过去。
就见亭台楼宇之间,有两道不同的影子在追逐,稍纵即逝,教路边的行人仰首惊叹不已。
而当十七刚借力一酒楼门口石狮子,又纵身而去后。
白衣男子,则是叹了口气,轻声开口,“我不想追了。”
声虽轻飘,但是字字都清晰的落在了十七耳中,心下有疑,她想也没想的就在空中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她心凉了半截,咬牙,借身侧屋脊瓦片一力,她又追了回来!
而白衣男子好整以暇,一双含笑眼眸对上的正是殒墨和乱世两个人。
“是你!“殒墨大惊。
乱世全身紧绷。
见白衣闪动,他们正要动作,就听到
“叮”的一声,竟然是兵刃交接。
乱世这才摸到腰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剑被人抽去了。两人顿时神色惊骇。
“十七,你我上次交手是什么时候?”剑在耳侧,可白衣人依然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怀念的眼神望着一脸肃杀的十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居然多了一把剑,一把修长而又泛着阴寒红光的长剑,光照射在那剑身上,一股深深的邪气流泻于四周。
十七!
原以为见到白衣人,是他们今天最大的震惊。
又以为乱世居然一瞬间丢了剑,是他们今天最大的骇然。
却不知道,今天逃离的十七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和最让他们震惊的白衣人对峙,还拿着乱世的剑这最骇人的事情,同时发生在他们眼前。
“快去通知花!”殒墨推了基本上傻掉了的乱世一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白衣人。
天啊,天啊!
那可是月破门主啊!最可怕的杀手头领,花都没办法从容面对的可怕杀手,十七那么娇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
这样担心的想法还没有抒发完,他的下巴就掉在了地上!
两剑相击,余音铮琮。
杀气四起,街上行人顿时乱作一团的奔走而去。不消半刻,街上就剩下了十七,月破门主,还有那个只能干着急的殒墨。
“我跟你回去。”她低声说,算是够低声下气的了。
“哦?”他挑眉,并不多言。
剑光一闪,他和她在瞬间已经拆过十招。
这十招看的晕墨是瞠目结舌,他敢肯定,要是自己对上这么精妙的剑招,恐怕连三招都接不上,更不论说,偶尔十七还有压倒性的小胜利。
“十七,别闹了。”他反身格开她一击挑剑,淡淡的摇头,口气虽然平淡如昔,可看眼中却不断的闪着嗜血亢奋的光芒。
“闹?”她攻守严谨,不露一丝空门,在搏杀数十招后,她的脸上已经浮现得意,在剑术上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剑上注满内里,“当”的一声触剑接下她的一招。
十七气血翻涌,人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像是一个布包眼看就要飘落到地,一个急影闪过迅速的将她抱在了怀中。
殒墨看到远处匆匆回来的乱世,他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