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沉默。
司韶低着头发呆。
千棠看着司韶发呆。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是问我因你上天都的目的么?你先坐下来,我现在说。”司韶有些心虚地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襟,果断转移话题。
千棠眨了眨眼,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就是不说话,显然不乐意他此时转移话题。
“话本子里面的大侠,常常是永结龙阳之好的。”
“哎……可这两具骸骨压根就不认识啊,话本子里的编的,在人界,只有元灵和极少部分兽族可以这么做的,因为他们是无相,也就是无所谓男女的。”
司韶扶额,他选择放弃和千棠纠结家中长辈是否有教导这类话题,只好给亲自她普及人情常理。
“哦,那你说为什么非要骗我一起上天都,那个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果然小孩子的想法都是很跳跃的,千棠见自己龙阳之好的理论没得到认同,又转到司韶的上一个话题发问。
“我确实是打算闯天都的,但需要你帮忙,这个忙只有你能帮。嗯……暂时只能说这么多,反正我不会害你的。”
司韶思索了片刻,没发觉自己语言组织的有些不到位,方才说要坦白,实在是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急之下头脑发热,他压根就没想好怎么跟千棠说自己要做的复杂的事情。
“那你看上的那具骨头被谁抢了呀,很重要吗?”千棠见他不想说,确认了自己没有危险,也不强求。
“很重要,被人看见了会很麻烦,不知道被谁先下手了。”司韶回答,神色转而变得有些凝重。
“哦。”千棠默默地转头看向了那个不算很深的墓坑,“挖好了?”
“嗯,快了,我们可以先给它们两个超度。”司韶也回头看了一眼那方形大坑。
“怎么弄?”千棠自觉别人有求于自己,身价高了些,懒懒散散站起来,眼皮一掀,提醒道:“我可不是修士诶,你好像也还不是。”
“没关系,把这个毁了就行,他们的残念还留在里面。”司韶指了指寄生虫似的黏在两具骸骨肋骨上的兽面军章,“这么多年了,应该很脆了,踩碎就好了。”说着还抬脚亲自示范了一次。
“咔嚓”
兽面军章果然很脆,只一下就碎成了粉末。
只是可怜那骸骨胸前一个鞋型大洞。
“这个叫......超度?不怕他的冤魂来找你麻烦啊?”千棠有些傻眼,这怎么跟她知道的那个超度差了那么多呢?
司韶故作颇有些惊讶地样子看了一眼千棠:“阿棠你到底是哪族的?”
“半,半人族啊。”千棠盯着司韶肩头衣襟上的绣纹,不是因为她身高不够,而是司韶问这话的眼神太过奇怪,让她连回答这种跟自己是男是女一样的常识性问题都觉得好像会错。
“那冤魂这种东西你那里听来的?”司韶又问眼前这个低垂着脑袋的女孩道。
“听镇上说书的说的呀。”千棠很自然的答到,不过她立刻就发现司韶的眼神不对了,“这种东西不存在吗?”
“你说呢?千弈难道连这些常识都没教你吗?三阿公只告诉了你引度天都不瞑魂要做什么,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司韶剑眉轻挑,压下心中怪异,盯着千棠,
“人族能死而复生吗?他们的话能信吗?
所谓让亡人走好自古都是个谎言,所谓超度,可解释为‘超出法术可召唤范围最大限度’,实际是未亡人对地界傀儡术的一种防范,毁其残念、深埋地底、修筑陵墓、挑选墓址、宝器陪葬等这些都是为了让地界鬼族的傀儡师利用不了这些尸骨害人。明白了吗?”
“可是那......”
千棠看着司韶,犹豫着似乎要问什么。
司韶琉璃般的眸子一扫千棠脸上神色,仿佛读到了她所想,温和地道:“我猜,三阿公只是吩咐你在人族的市集上看到半人骸骨就买下再埋到远观镇附近,并没有再多说其它,对吗?”
千棠轻轻点头,又摇头:“但不是所有,卫阿公只让我将那些骨头上附着火系灵力的、生前修火灵的照这般处理,说是我们家只负责用鬼莲灯引渡不瞑魂,埋骨头这事我们家不用管,只是顺手将这些修火灵的埋掉,省得祸害他的宝贝草药灵植。”
“三阿公其实是在防范于未然。”闻言,司韶轻笑,非常笃定地道,“人界五行修士的比例自从绝地天通以后就开始失衡,其中水系和火系的修士最多,其他三系毫不夸张地说是万里也难挑一。
水系的攻击力不强,当年战死的修士中,修火系的数量很多,这些年肃清难免有所遗漏。
千家葬海氏子弟又是仅存的纯木系修士,火克木,一般傀儡没有意识,会按照五行表选择攻击目标,所以火系灵修被制成傀儡对你们家威胁最大。”
也对如今的人界危害最大。司韶在心中想着,却没说出口。
“那做什么他总叮嘱我非要选这里?人族少一点?”
千棠从小到大到过离家最远的地方是远观镇,同千家村以外的人说话也从来不谈愈矩的话题,这会儿总算有个人能回答自己压了许久的疑惑,她觉得心中有仙豁然开朗之意。
“远观镇最初其实是为了分担天都散修和守军家属的聚居压力而存在的,这你知道吧。”面对这个对修灵之事小白到几乎一无所知的小妹妹,司韶决定先从自己认为最简单的部分讲起。
千棠歪头想了一下,这一点没人对她讲过,但是她听懂了,所以点了点头。
只听司韶又道:“战死的兵将残念之中会浑有不少浊气,极容易被傀儡师控制。克制浊气方法有二,一是落叶归根;二是,以更强的灵力或浊气压制。
整个寒暑水流经地区人族所售的的骸骨大多是不周山上那一战之后未曾及时收敛的,都视远观镇为故乡;
远观镇位于不周山以东的幕山之上,以前人族的主力军队便是从东面攻打天都,在幕山扎营,最后在此地庆功时死于「万鬼披霞」阵,所以浊气之深几乎可同地界媲美。
湿山和幕山都与不周山上的天都相连,这一带是天都打仗时遗留下来的幻阵阴阳两面的节点,距这两处皆是极近,可以说是未洗髓之人能到达的、最合适的埋骨之地。
当年尸骨未寒的天都将士何止千万,只是后来半人族几家残余的势力不断处理,否则按人族的处事方式,说不定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
很长一段话说完,司韶轻咬了一口手中的李子,殷红的果汁沾了些许在唇上,使他的原本俊朗脸庞添得几分阴柔。
“什么‘另一番光景’?”千棠呆呆地看着司韶唇上那抹花一样的嫣红,丝毫未觉自己问了什么,只是不觉看痴了眼、看乱了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司韶这位好老师显然是属于有心的那一列,他快速而不失优雅的将口中李子咽下,不紧不慢开口道:“阿棠,你仔细想想,若这数以万计的天都精兵将士皆被野心勃勃的鬼族傀儡师所控,没有意识,不灭不绝,那么后果如何?”
“地界鬼族起兵......人界,覆灭?”千棠话出口后方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视线上移,对上司韶自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不,可能吧?太遥远了,都过十五年了,那时我拿筷子都不会。”
“不远了,不然我也不会来一趟天都。”司韶反对了千棠的话,深呼吸了一下,似乎觉得扯了这么多总算找到了切入正题的口子。
“嗯?为什么?”千棠看清了司韶脸上神情后,知其不是玩笑,心中咯噔了一下。
“史书记载,十五年前,末代唐家家主唐佑重伤濒死,曾在祭台上当着天地苍生的面做出过预言:神谕曰,若非天格有变,阅十八载,人地二界合一。”司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