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澈眸光沉沉,语气冰冷,先帝在世之时,他就上书过在夷国治理水患的紧要性,奈何那是的先帝已是时而昏聩时而清明,纵是在他神智清明时想要对于水患之事有所应对,也会被太后将此事压下,于是他的一次次上书就这么一次次石沉大海,幸而先帝在最紧要之时将大夷之权交给他,他才能暗中经营着已经腐朽的大夷,不论民生,不论朝治,一要防太后迫害新帝,二要保大夷免于太后的毒手,三要保大夷百姓不因生计而发生暴乱,如今能保住大夷已是让他精疲力尽,何以还能让大夷强盛起来?纵是强盛起来,也会被太后及其一党给毁了,只能徐徐图之。
只要手握大夷实权,他必须先将水患治理,如此才能确保民生无忧,民生无忧,才可谈庙堂无忧,幸而他找到了治理水患之法,并且掩过太后耳目在进行,现下,该是完成了,历时七年,终是完成了。
然而,冷澈说得波澜不惊,温柔却听得惊了,她当然知道水患对百姓的威胁性,在最大好的时节颗粒无收,若无朝廷接济比较爆发民乱,而他竟然能在连年水患下保住大夷不倒,保住生民不乱,这该是要他有多强的能力。
可如今有她,她不会再让他独自应对。
“王爷既然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不知可早有应对?”温柔瞧冷澈一副冷静的模样,知晓他定已是有应对水患之策,以他之能,她不相信他不会想不到。
“王妃可知为何我要亲走漕城那一趟?”
“可是漕城与治理水患一事有关?”
“正是,暗中经营七年,在大夷水患多发之地修建渠道,由南向北,连接大夷纵横水网,引水入渠,继能有效治理水患,又能确保灌溉无忧,而漕城,便是水渠最后流经的一所城池,亦是水渠修建的最后一站,于今年开春修建成,届时,渠道一旦引流,大夷必将会沃野千里!”冷澈显然有些激动,沉冷的语气里多出了一丝因激动而生的颤抖,“所以,漕城绝不能毁,更不能落入海国的手中,否则七年经营便将毁于一旦!”
七年经营……难怪要时常征发民力……原来竟是为了修建渠道,因为不能让太后有所察觉,竟经营了七年……他的生命又能有多少个七年……
“温柔佩服……”温柔心底油然生出一分心疼,一分敬佩。
“今年开春便可通渠,可谓是还百姓一片好的家园了。”冷澈的嘴角难得地扬起一抹欣慰的笑,继而又看向温柔,“而王妃说的精壮之兵,与械斗又有何联系?”
说到械斗,冷澈不禁又微蹙起眉,举族械斗在大夷已是由来已久的风气,若要治罪便是举族之罪,而倘若治了举族之罪,田垄谁人来耕,且莫说田垄无人耕,还要担心官逼民反的后果发生,民乱,这是目下的大夷根本就撑不起的。
“能械斗之人必是精壮,而其既可械斗,为何不可参军报国?”温柔见冷澈在思忖,顿了顿又继续道,“敢问王爷,大夷军功如何奖励?”
“皆奖与有功之臣,军中之士皆奖与千夫长以上将员。”风之大陆各国皆是如此奖励军功,有何不妥?
“如此便是说,无论千夫长以下将士杀敌多少,或者战死,或是因年老、伤残而被裁汰,皆无功可记?”
“正是如此。”
“王爷试想,如此有功无赏,老无所养,还如何让举国精壮义不容辞地参军并且为大夷效命,为大夷冲锋陷阵?”温柔目光清泠,“参军之士无非有三种人,一种是为寻温饱可解决,一种是甘愿为国效命,最后一种,无非是想争一军功爵位光宗耀祖,而如此按官阶而定论的封赏,如何能让大夷有为国而义无反顾的精壮之兵?”
温柔的话仿佛一块巨石砸到了平静的湖面上,激荡起久久不能平息的涟漪。
冷澈再一次震惊,整个大陆皆如此,从未有人想过要变革这种奖赏军功的制度,便是他,也从未曾想过,而她,竟字字珠玑!
冷澈震惊得久久不语,温柔只是手指轻叩着手边的小几继续道:“大夷有十万大山,纵是没有精铁之器,也可有良木之械,难道王爷不觉得,有些材木的硬度是堪比铁器的么?而至于马匹皮革,若温柔记得无错,大夷之北的小国皆属游牧,如此想必不用温柔多说,王爷也当是知晓温柔想说的是什么。”
此刻的温柔,冷澈在她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耀眼之光,他赞赏过她的才智,却不知她竟身怀大才,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子,甚至可以说不输于他,煜煜生辉,让他一再震惊。
温柔没有等冷澈说话,注视着冷澈的双眸,而后缓缓站起了身,在屋子内缓缓踱开了步子,话语依旧沉沉,极其严肃:“而上阵杀敌者有功,耕织者亦当有功,这样才可确保大夷的肥美良田能产出更多的粮食,如此既可粮饷充裕,又可集结民心,民心若在,纵是国毁,国之精气神亦在,复国便只是迟早之事,民心若散,纵是国土万顷,亦可在朝夕崩溃,所以,民心是最为重要的,这个道理想必王爷比温柔更为明白。”
“至于……”
“王妃且慢!”冷澈从椅子上霍地站起了身,打断了温柔要继续的话,温柔即刻转过身望着他,只见冷澈向她走来,而后拉住了她的手。
“走。”冷澈拉着温柔就要往外走,他已是被她所说的话点醒得心涌澎湃,激动不已,温柔能清楚地读到他眸子里的震撼。
“去哪儿?”温柔有些不解,但是看着冷澈激动震惊的模样,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定是帮到了他,心下自觉欣喜,虽有不解,却还是轻轻一笑。
“进宫与王上详说。”他与王上研思许久依然拨不开的浓雾,竟被她一语点破,如何能不让他激动,她所说的,不是他没有想到,只是想到了却还有混沌之处,不像经她点拨后这般清晰明了,现下他心底只有一个想法,便是与她一道进宫,让王上也听听她的见解,而后一齐为大夷未来的制度思量新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