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晴空艳阳,正是翼王室庆功盛会。雍武皇帝高高坐在白玉阶王座上,左右分坐皇后、肖衡。随着殿内宏大悠扬的颂曲,司礼高声念诵,朝臣甲士鱼贯而入。
殿内人头攒动,众臣不断高呼“吾皇万岁!”、“庆陵王千岁!”,台上的少年金铠金甲,耀眼挺拔,如天神一般尊荣无比。望着风采烁烁的儿子,雍武皇帝捋须大笑,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此时的翼国,文武大才兼备,朝局生气勃勃,近百余年来,已经不止一次以战胜国的姿态,接受臣服翼国的部族后裔、同盟邦国的礼仪朝拜。江山稳固,满目繁华,堪称明君强臣济济一堂。
君臣上下欢宴庆贺,雍武皇帝大是欣慰,亲自为大宴开鼎,群臣纷纷举樽,欢呼声阵阵,声浪覆盖了整座皇宫。
凝月静静地坐着,华堂绮宴,酒绿灯红,却不能动她的心分毫。隐隐的,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对面注视着她,与别人万分惊艳的表情不同,是唇角牵起的暖暖的笑意。时光停顿,凝月又回到了与肖焜初识的时节,这一次,她不再避开,对着他略举杯,笑了一笑。
肖焜似乎愣了愣,随即还以微笑,看见她的眼眸已经转向了肖衡。
其实,让凝月紧张的是相伴而坐的肖衡。肖衡很忙,面前时有前来敬酒的贵胄高官,奉承赞美话语不绝于耳,肖衡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却略微浅尝几口,眼光并未移开她半寸。这会见她的脸上有了暖色,适时夹了块鱼片放入她盘中,试探道:“想出什么招儿来考你的夫君了?”
凝月握筷的手滞了一下,她差点忘记这事了。哥哥一定帮她想好了有趣的玩意,那帮内侍宫人想必已经准备好,她根本没去过问,有什么可以难倒肖衡呢?她眨巴了眼睛,抿唇微笑,故意不回答。
她的可爱的动作让肖衡彻底轻松下来,他凑近她,眼光落在她红润欲滴的唇片上:“告诉你,还真的没有难倒我肖衡的。”
他的温热的气息带着暖香漫过她的脸,她不禁起了一丝颤动。不经意地抬眼,对面那双眼眸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们,她略显慌乱地俯下头,两腮透着晕红,肖衡心一动,不容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这样……人家都看着我们呢。”凝月想挣脱,他却握她更紧。
肖衡满不在乎道:“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管这些干吗?”凝月只好放弃,任凭他的指尖轻揉她的手背。
天宴一直热闹到太阳偏西,橘红色的晚霞把皇宫涂上了一道金色,周围黄澄澄金灿灿的更加辉煌。皇帝酒兴正酣,携着皇后、肖衡等人走向钟鼎广场。
广场上,数百名全装精兵持戈执戟,排列成整齐的阵势,一时人欢马喧,广场上弥漫着热烈的气氛。皇帝哈哈大笑,意气纵横:“衡儿骁勇杀敌,武功高强,露两手让父皇一饱眼福。”
此话滋长了肖衡的锐气,他抱拳领命:“是!”接着一阵刀剑衣甲铿锵之声,身披重铠的武士们簇拥着肖衡的宝马,肖衡一挫马镫,翻身而上。
凝月遥遥望去,肖衡已经接过大戟,夕阳下金甲耀眼,威风凛凛。他大喝一声,周围的武士拍马出剑迎上去,那些都是沙场征战血性之人,娴于骑射,故奔驰自如。此时枪矛并举,在光影闪烁下,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肖衡毫无惧色,脸上挂着从容自如。凝月端凝观战着,向肖衡投去赞叹的目光,身边的皇后已经紧张得惊呼:“小心,别伤着!”
建武皇帝笑道:“真刀真枪,方显英雄本色。”
少顷,有武士手中的长矛脱手,败下阵来,肖衡打得不可开交,毫无歇手之意,人群欢声雷动。殷其炳悄悄凑上前,躬身道:“皇上,庆陵王聪明神武,勇冠三军,声名远著。无论是攻坚破阵,或是揽结英雄,皆非世人可望其项背,将来必是既能且仁的明主。”
皇帝微微笑了,拈着龙须颌首道:“嗯。有理!皇儿果然成了一代将才,孤心甚慰!”
一炷香工夫,肖衡已是硕果累累,欢呼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皇帝兴趣正浓,回身问皇后:“皇后,尔等还想看什么?”
皇后笑道:“雪玫倒有奇招,内务府已经呈上来了,臣妾看过,确实有趣。”她朝皇帝小声耳语一番,皇帝再次大笑:“好,此招甚妙!”
凝月疑惑地朝场中央望去,内侍宫人已经搬来二丈长案,长案上竖起整齐划一的蜡扦,宫人们手执一根根蜡烛插在蜡扦上。看热闹的群臣窃窃议论,手指着场中央,都猜测着庆陵王妃出的是何种怪招。
庆陵王府的执事总管上前,见了皇帝皇后跪地行大礼,接着朝肖衡又是一礼:“王爷,王妃娘娘听说王爷箭术非同一般,张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特命奴才们准备五十根蜡烛,烛上燃火,王爷您一箭射去,除燃火尽数熄灭,还求蜡烛根根不倒。”
肖衡道:“这有何难?休说是五十根,一百根也无妨,拿弓箭来!”他斜睨凝月,含着得意,分明在嘲笑她:说你是聪敏的女子,不过如此。
凝月暗暗叫苦,心里一个劲地责怪凝天:“哥,瞧你出的好主意。”她峨眉轻蹙,突然感觉后面有动静,回首一看,肖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后面,朝她温和的笑了笑。
她急速地转过身来,还没缓神,执事总管的话语又起:“王爷,娘娘知道这样难不倒您,另在蜡烛前面加了道靶子,王爷除了熄火,箭头还需正中靶心上。”
肖衡笑着颌首:“这才有趣,靶子呢?”
总管回身吆喝,一群宫人抬了个巨大的铁笼子过来,笼子被黑布盖了个严严实实,只听一声惊心动魄的长啸,广场上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猜到了什么。铁笼子在距离长案丈余远的地方放下,黑布揭开,人们发出欣奋的欢叫声。
一只红眼雏豹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大概已经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雏豹在铁笼子里上窜下跳,企图从人类的桎梏中逃脱出去。
突如其来地,凝月的心尖似被烫的猛地收缩一下,雏豹身上斑斓的毛皮触激她的眼,她似乎看见豆子身披豹皮在林子中一闪而过。她不禁一个冷颤,浑身无力得连站也不能,只能惶然地看着肖衡。
蜡烛已经燃起来了,仿若一条明晃晃的直线,直穿铁笼子里的雏豹。夕阳坠入西天,满眼的是孤冷璨金的颜色,此时肖衡的脸上已是看不清神情,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从旁边的侍卫箭壶里抽出箭,搭在弓弦上,拉紧了弦。骤然之间,广场上鸦雀无声,人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不......一口呻吟梗在凝月的喉头,铺天盖地的寒冰迎面袭来。她的眼睛却死死地定在肖衡手中的箭头上,时光仿佛停滞了,肖衡一动不动的,仍有些微弱的霞色照在他的脸上,剑眉下的眸子闪动,透出难以捉摸的光。
终于,肖衡手一放,箭头带着呼啸声而去。凝月阖上眼,垂下的长睫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她再次看到林子里的豆子一声沉闷的哼声,接着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