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传入凝月耳际的,却是清脆的碰击声,广场上一片惊呼,接着又是无底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凝月猛然睁眼,长案上的蜡烛依然明晃晃地燃烧着,雏豹蜷缩在铁笼子的一角,惶恐不安地盯着落在地面上的长箭。凝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肖衡手持长弓依然站着,神智飘荡在不知处,一丝一丝的凌厉在眼中沉淀,他的唇角抽痛着,周围的空气死一般的沉寂,最后他狠命地将手中的弯弓摔在地上,转身就走。
群臣齐刷刷匍匐在地,皇后脱口想喊住他:“衡儿……”
“别叫他了。”皇帝阻止了皇后,轻叹,“今日衡儿心地软,不想杀生,就到此结束吧。”皇后看了看凝月,又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搀扶着皇帝缓缓向深宫走去。
广场上山海啸般吾皇万岁的恭送声。
凝月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长案上的蜡扦已经撤了,那个巨大的铁笼子不见了踪影。寒风吹送,开阔的广场上卷起残叶败絮,宫人侍卫还在忙碌地打扫,让凝月清楚地记起,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肖衡脱了手,箭头击在了铁笼子上。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说过,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他的吗?
后面渐渐近前的脚步声,她诧异地转过脸去,肖焜背着手慢慢走向她,没有了先前的淡笑,脸上透着一层凝重。
“这不能怪你。”他缓缓开口,“衡弟发过誓,他永远不会去射虎豹了,此誓只有我知道。”
明白了!一股子酸涩从脚底幽幽升腾,直撞向凝月心窝,她低下头去,她要竭尽全力的忍耐,才能保证眼泪不掉下来。
肖焜抬手,想去抚住那抽动不已的肩胛,还是生生将手缩了回来:“今日有点突然,多少刺激了他,你回去……他要是发脾气,你别记在心上。”
她垂眸,朝他深深施礼,毅然转身,没有人看见她眼里的忧伤。幽长的甬道上,孤零零停着她的绣帷宫车,没有了枣红宝马,清冷的灯光洒满她离去的背影。她低着头,逶迤而行。
回到王府,采莲和菊仙的禀告将她最后的骄傲碎成了两半:“娘娘,王爷回来砸了些东西,又去营帐了!”
她怅然若失地呆在室内,肖衡温热的气息还在,他握紧她的手,指尖轻柔地抚摸她的手背……抬眼望着淡淡的月色,她良久保持着这种姿势,直到凝天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寝殿内。
“这小子,原来是记得此事的。本想让他长点记性,却这么不经吓。”凝天自言自语着,有点懊恼。
凝月苦笑,声音幽幽:“哥,你弄巧成拙,肖衡怕是恨上殷雪玫了。”
“没关系,凝月,等他回来,好好哄哄他。”
“我有感觉,他不会回来了,揭了他的伤疤也好,也好……”凝月的声音越来越低,阖目睡去似的。
凝天的眼睛睁得浑圆,好半晌,他后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狠狠叹了口气。
这年的第一场大雪下得晚了,到十二月初,天上才零零星星撒了点雪花。京城里开始热闹起来,人们杀鸡祭神,逛庙会做新衣,准备过年了。城门守岗的也松懈了,来往京城的商旅贵胄也明显多了起来。
皇宫里的内务府也分外忙碌,再过七日便是皇帝去太庙祭祖的日子,年末祭祖是皇帝最慎重的,他往往只携上皇后和几名宠妃,在太庙吃斋三天三夜才回来,随侍队伍并不庞大,一路却旗幡招展,沿路清道,堪称威风。
谁知天空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场大雪来。天幕似乎被扯落了一角,那雪挡都挡不住,下了整整两天两夜。大雪初霁,满世界雪白,白毡子似的雪厚可及膝。皇帝急忙传旨将去太庙的路清道,又派人去军营大帐探问,山间的积雪比京城厚了半尺,军营大帐却是毫无损失,皇帝龙心放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