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铺关闭,街面上寂无一人,人们全都缩在自己的家里。就是进京的外地人,也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时。
人们在惊慌不安中,等待一场战争的到来。
凝月也在这样的气氛中,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襁褓里的霆儿却躁动起来,呀呀的哭个不停。费嫂拿着拨浪鼓不住地哄他,哭声、拨浪鼓声响成一团。
客栈的老板娘敲门进来,神色惶然:“叫你家孩子别哭了,这兵荒马乱的,把轺军招来了怎么办?”
凝月微笑道:“不会有事的,他今日性子急了点,过会就好了。”虽然这么说,还是抱起了霆儿,边哄边推开了紧闭的窗门。
外面的阳光洒进来,依稀能看见南城的一角。凝月凝神而望,嘴角勾起一缕微笑:“霆儿,你父亲就在城下,他是不会伤害京城百姓的。等你长大了,也成为你父亲这样的人。”
霆儿似被什么触动了,他停止了啼哭。他仰着小脑袋,咿呀的呢哝一声,湿漉漉的大眼睛闪着晶亮。
此刻,轺国五万大军列开大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出现在京城的南门外。
一百多年来,京城上空再次燃起战争的硝烟。指挥这场战争的,却是翼国的庆陵王,肖衡。
大纛旗迎风矗立,掌旗者原是书生冷凝天。旗下,肖衡一身金色甲胄,黑色绣金斗篷,冷鹜的目光凝视城头,恍若一尊金装天神。
而今天下,哪有轺宣王如此气度?
恩怨分明的轺宣王,最是感念翼国,对肖衡的赞颂,在轺国不期然弥漫开来。肖衡帮轺国铲除北胡蛮夷后,轺国安定,兵士大多卸甲归田,剩下的步兵战斗力极弱。而如今肖衡请求合众杀回翼国,在轺宣王眼里如骤然一声惊雷,一时犹豫不决。
肖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浓浓的天下情怀感化轺宣王。轺宣王原本感佩肖衡的慷慨豪迈之气,一阵叹息后,重新招兵买马,勤奋操练,不到半年就在肖衡手中练就一支威武之师。
如今这支威武之师,横扫翼国北部,其中不乏如李副将那样的投奔者,以无可阻挡之势隆隆而来。
宋鹏下了王车,踏步走上城墙头。在皇宫被控制之时,这里也是被迅速地占领了。
馥江惨败后,宋鹏在一年多的日子里潜伏下来,他纠集所有兵力,准备孤注一掷。
如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翼国皇权手到擒来,怎不叫他洋洋自得?
放眼望向城墙外,远处轺军已经凝成一片辽阔的黑色森林,旌旗翻动,纛旗舒卷,斗大的轺字在城头看得分外清楚。
宋鹏面带笑容,朝城下喊话:“请问,轺宣王在不在?”听到轺宣王并未随军,又客气地喊了一声,“请主将出来说话。”
肖衡踏马,从大纛旗下闪出,一身甲胄在太阳下闪着金光。宋鹏一时被微醺了眼睛,他抬手遮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肖衡!”旁边眼尖的宿卫如见鬼魂,惊叫起来。
声音刺得宋鹏心倏地急跳,再次凝眸看去,眼珠子凸得比铜铃还大。而肖衡的眼光与他对峙,他似乎有点吃惊,随即眼光比日光还刺目,逼得宋鹏心惊肉跳。
“弓箭手!檑石!快点准备!”宋鹏好容易清醒,嘶声朝后面喊道。
与此同时,肖衡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给宋鹏喘息的机会,长剑一挥:“攻城!”
须臾之间,黑色森林变成汹涌的黑潮,沉雷隆隆滚地,号角响亮,轺军步兵方阵抬着云梯,怒云翻卷一般朝城墙压来。
城墙上原本被降服的翼国守军,他们历来对肖衡狂热膜拜,听说是肖衡神奇出现,顿时精神振奋。他们夺下敌方手中的剑矛,呐喊着夺命厮杀。于是城上城下,到处是山海啸的打杀声。
在磅礴撼人的攻势下,宋鹏手下竟被全数吞噬了,片刻,箭楼两端的城墙上盔明甲亮。
轰隆隆的巨响,南城门大开,随着急促凄厉的号角,一对对全副武装的骑兵涌入城内,如暴风骤雨向皇宫卷去。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震醒了肖焜,他睁开迷离的眼睛,此时正是肖衡杀进皇宫的时候,殿内只有零星还未醒转的朝臣,连皇帝、皇后都没了人影。
他踉踉跄跄地起来,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片悲凉从脚底弥漫至全身。
外面杀声连绵,刁斗声声,只有这个地方如同坟墓,寂静得让人发寒。心念电闪间,他醒悟到,自己被彻底抛弃了。
荣贵与糟粕就在来回之间,在还未将身上的衮服焐热,他即成了天下最唾弃的人。
能怪他吗?
恨的是这个宋鹏贼心未改,他这次是完完全全败在他手中。
他发出一声凄烈的长啸,渲泄着内心的惶恐,从地面上操起一把长剑,冲出了殿门。
他在大殿廊下兜转,眼冒杀气,疯狂地寻找宋鹏的踪迹。钟鼎广场一片厮杀声,宫女内侍纷纷逃窜,血腥飘溢皇宫上空,连垂地拂面的宫柳也被染上了血色。
“庆陵王来了!庆陵王没死!”
肖焜的耳际轰鸣作响,他直愣愣地站在白玉台阶上,恍惚间有千军万马驰骋而过,无数的黑旗望风披靡,肖衡马上纵跃的身影。
是梦幻还是现实?肖焜不禁纵声大笑,依稀看到那条金红大蟒正朝他张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