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出现在台阶下,神情复杂地望着逐渐疯狂的肖焜。
“焜儿,你为何要这样?”皇后又高又急的声音。
她的话却被雍武严厉呵斥:“休要怜悯他,朕没有这样的儿子!”
皇后哭出声,哽咽道:“先祖孝公,向来是威严与仁慈并存。焜儿,你无情无义,骨肉相残,有朝一日母后如果成了绊脚石,你是不是也要将亲娘扫开?”
“谁想做仁慈君主,谁就会灭亡!”肖焜森森一笑,声音冷得如同浇冰,“王权是鲜血浇灌出来的!没有鲜血浇灌,就没有王权的光焰!千古圣王贤哲,为了维护权力,不照样铁着一颗心,为的是建立帝王功业!”
雍武手指着肖焜,气得全身发颤:“千夫所指,众口铄金,你到最后也只是人所不齿的暴虐君王而已!”转身下令,“拿下这个逆子,按宫法治!”
肖焜目光睚眦,将长剑横在颈脖,嘶声叫着:“来杀我呀!来杀我呀!”
一圈御林军手足无措,谁都不敢上前。皇后悲恸地双手覆面,身子摇摇晃晃,一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
她是天下的国母,却没人告诉她,在两个儿子之间,她只能有一个。
肖焜狞厉而笑,眼里掠过绝望:“不敢杀我吗?哈哈,我杀我自己!”
只听噌啷一声交鸣,光芒闪过,一支长箭从远处飞来。肖焜手中的长剑被击落,声音尖响着砸在白玉地面上。
远远望去,肖衡手持弓弩,端然坐在枣红马上。他的眼里有慑人光芒,更有持重成熟的气质。
“皇兄,我曾经不敢射箭的。”
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脸上并无一丝讥讽意味。他执锐望向前方,马不停蹄地朝着宫外飞去。
外面,凝天正率领一群兵士严守宫门。肖衡扬声问:“有没有发现宋鹏?”
“回王爷,搜遍整个皇城,还是不见宋鹏踪迹。”
肖衡沉思:“宋鹏诡计多端,城门严禁出入,他势必找别的路子逃跑。”
凝天眼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宋府有通道,宋鹏在那里!”
“快追,别让他成漏网之鱼!”
凝天拱手称喏,一群人飞身上马,跟着肖衡去了。
轰轰的大吕钟声再度响彻云霄,钟声六下昭告好消息,强虏已除,皇城太平。
京城里的人们奔走相告,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神灵保佑大翼国,庆陵王肖衡回来了。这种口风随着人们的啧啧惊叹,渗透了千家万户。
街面上热闹起来,心中的惧怕消除,人们像过年似的倾城出动。商贾们笑意盈盈,左邻右舍呼喝连声,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人人纷纭,都说庆陵王合兵攻翼的气势大得惊人,却未损百姓利益,而且还剿灭先柬余党,安定王阴谋败露,真是一举双雕。
凝月满怀喜悦,一手抱着霆儿,陪同费嫂行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郎中说霆儿已经无恙,她就在这里等候肖衡率领大军经过,接受百姓的欢呼。
不经意的,一张比较熟识的面容进入了她的视线。那人走得很快,里面暗红色的宫服露出一角,在风里绵绵铺开,他的面容是毫无表情的,嘴唇上挂着深不可测的微笑。
皇宫里的总管张公公,凝月是认识的,以前她总是对他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心生反感,却也不去表露,仅此而已。而今日她对他从容挺拔的样子起了疑心,不禁多瞄了一眼。
顿时,一种没闪电击中的感觉贯穿全身。她真真的看在眼里,张公公阴鸷的眼神不安分地左右转动,凝月看得懂那种熟悉的眼光——藏着凶狠、阴谋的眼光。
周围一切都成空白,心中的火焰缭绕弥漫,直想把那人烧得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将霆儿交给费嫂,不动声色地隔着人流行走,密切注视着那个人的举动。
宋鹏重新化成张公公的模样,独自仓皇向城外逃窜。为了不引起注意,他绕开车马顺着人流走。此时街上车马如流行人穿梭,热闹非凡。他悄无声息地走着,前面渐渐冷清,一色的青石板道,两旁大树浓荫,几乎没有寻常行人。
耳边步履声急促,在幽静空旷的上空回荡。
拐了一个弯,宋鹏警觉地四顾周围,撕下盖了红字大印的封条,才闪身进了宋府偏门。
凝月一路跟随,始终与宋鹏保持一段距离。前面就是宋府,几抹秋阳从厚重的积云洒落,那高翘斜展的屋顶闪着冷光,蔓蔓青藤扩散厚实的青墙,周围鸦雀无声,静谧得能够听过自己紧张的呼吸。
顺着那条幽深的青石道,凝月眨了眨眼睛,前面宋鹏的身影鬼魅般倏忽消失了。
她继续朝着前面走,长风卷过满地的积叶,她的绣鞋下沙沙地响着。蓦地,眼前暗了下来,抬眼处,宋鹏已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有着慑人的寒意。
“冷凝月,你放我走。”他看着她,脸上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
一片碎阳照在凝月的脸上,她淡淡漠漠地笑了笑。两年前的春天,也是在宋府,那时绿意盛绽,报仇心切的她就是这样笑着,迎向这个人。
而今,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此时此刻她知道,从她再次迈进宋府,她已经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