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飞马到得馥江,肖焜已经跟袭击观景阁的匪人交战上了。
喊杀声如连绵沉雷响彻江岸,肖衡的几千人马排山倒海向着山头涌去。闻听肖衡赶到,宋鹏的手下混乱了,挺着长矛短刀勉强招架,一时,漫山遍野到处是刀枪碰撞声,嘶喊声。
肖衡在半山腰遇到肖焜,急问:“父皇他们人呢?”
“在船上!”肖焜一指江面,肖衡放眼望去,但见大江波浪起荡,彩金饰锦的舫船漂在烟波中,周围江面上船帆点点。
肖衡恍然猛悟,一声大吼:“皇兄你中计了!宋鹏岸上拖兵,延缓时辰,分明想在江中心设伏危害父皇。如若有追兵,他们朝对岸回撤,顷刻逃之夭夭。”
“岸边有官船,速救父皇!”肖焜连声不妙,抢先想赶下山去,被肖衡一把拉住。
肖衡道:“下船作战危险,这里交给皇兄,我带人追击宋鹏!”说完,迅速召集一队兵士上船,号角声中,劈波斩浪向江中心浩浩而去。
江中心的宋鹏见官船开过来,令大小船只列开阵势:“擂鼓进军,立功者赏!后退者斩!”然后将凝月捆在船柱,匆匆下船舱排兵布阵去了。
凝月端凝而望,最前的快船上,肖衡左手提盾,右手执剑,像浪花丛中腾跃的鱼,劈浪前行。宋鹏的船阵列开架势,呐喊着,吼叫着,转眼之间,肖衡的船队如一把宝剑直刺过来,双方激烈交战了。
江面上厮杀声震天,宋鹏的船队被戳得七零八散,鬼哭狼嚎,鲜血染红大江。
江水是腥的,空气的味道也是腥的。
肖衡近得大船,呐喊一声:“煌煌大军,谁敢挡我!”话音刚落,纵身一跃,跳上大船。
大船上,肖衡如履平地,左剁右砍,杀得宋鹏手下纷纷躲闪。肖衡杀到前舱,一眼看见船柱旁的凝月,便径直朝她喊道:“凝月,我来了!父皇在哪?”
凝月答道:“皇上在岸上,没事。”
肖衡心底微微一震,脑子有霎那的疑惑,却听得凝月惊叫:“小心宋鹏!”
肖衡突觉耳侧有寒光,手中的剑就势一提,刀剑相触,震得虎口生麻。暗处闪现的那个人凶狠地盯着他,眼里漫着一层猩红。
“你就是宋鹏?”肖衡的眼眸中天日光般的炙烈,丝毫不给宋鹏喘息的机会。
宋鹏咝咝吐着仇恨:“肖衡,今日若杀不了你,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做梦去吧。”肖衡轻蔑地一笑,从容地挑动长剑,双方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凝月虽不能动弹,眼前惨烈的景象悉收入目,肖衡的船队正在向着胜利做最后的搏击。接着,从山岸的方向不急不缓过来一艘舱船,凝月透过起伏不定的船沿,影影绰绰可以看见肖焜负手站在船头,身影颀长冷凝。
他悠然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像是早在自己预料之中,嘴角微微含着笑。
凝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种难以形容的害怕如潮如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浑然忘记了一切。
久战的宋鹏挫了锐气,无力再战,连连后退了几步,喝令左右挡住肖衡,自己回身便跑。肖衡愈战愈勇,甚至露出打杀的欢愉,宋鹏手下也是无心应战,四散而逃。
肖衡冷笑:“宋鹏,你逃不了!”
说完转身,大踏步朝着凝月走去。他的眼里有灿烂光芒,是糅进了爱恋的情砂,此刻深深凝在她的脸上。
这张脸是另一个人的,可他很清楚的知道,她是凝月。
他的凝月。
他说过他们很快会重逢,他们的重逢在刀光剑影里,在血腥弥漫的战场上。
这一生,她势必与他共舞。
此时凝月的眼光定格在肖焜的身上,肖焜的嘴似乎动了动,在他的身后,船舱内阴暗的角落处,一支利箭无声地越过江面,闪电般飞向肖衡。
“不——”
一口呻吟穿刺凝月的喉管,她呆呆地看着肖衡,而肖衡似乎也被呆住了,他滞在那里,缓缓地转过身去。
利箭穿透他的背心,鲜血染红战袍。
肖衡看见了肖焜,肖焜面色如常,他的眼光沾着烈日的颜色,嘴角似有微无的挑起。没人注意暗箭来自何方,就如没有人会知道肖焜儒雅的背后,藏着多少致命的杀气。
“衡弟。”他总是这样叫着自己的亲弟弟,谦和的,宠溺的。
他们血融于水,相濡以沫。
肖衡的唇片抖了抖,回身踉跄着走向凝月。凝月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他费力地伸出手,他们被命运之神定在一步之遥,近得伸手可以触摸,却是天涯之隔。
终于,他摇晃的身子支持不住,人后仰着,坠入波涛滚滚的大江。
那一刻,太阳暗淡了光华,天地间忽然变得安静。凝月的耳际仿佛有清越的鸟鸣,从她的魂魄深处穿行而过,悠悠传向天际……
“肖衡……”
她撕心裂肺地嘶喊一声,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终失去了知觉。
肖焜镇定自若地上了大船,长袖一挥,随船的宿卫团团围住了船舫,一阵刀剑交辉,走投无路的宋鹏被逼进了舱内。肖衡负手进入舱内,看了看宋鹏狼狈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
宋鹏沉沉地喘着粗气,挫败的口吻:“肖焜,原来你比谁都歹毒,鹬蚌相持,渔人得利。”
“不,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爷,你就是那只螳螂,早晚会被吃掉。”肖焜淡淡地纠正道。
“肖衡杀到京城,我就知道是你通风报信!”宋鹏不甘心地骂道,“你答应弑君杀弟后,给冷氏半辟江山,纯属放屁!”
肖焜笑道:“弑君杀弟?宋爷差也。如果我父皇、弟弟都死了,天下呼为蹊跷,就算我当了皇帝,也是人神共愤的君王。更何况,你只想要半辟江山吗?我与宋爷暗里来往,利害为本,宋爷兴兵助我一臂之力,下一步又要吞灭谁了?”
“你……好奸猾的安定王,算我被你年轻迷惑,轻视了你!”
“我也是一则为公,一则为私。”肖焜大笑,“为翼国江山,怎好容你冷氏兴兵谋反?为私人计,朝中有肖衡,这储君位置怕是轮不到我了。”
肖焜笑着笑着,笑意淡了,一道阴霾沉在脸上:“我这样不厌其烦的告诉你,是想让你死个明白,来人!”他一挥手,众宿卫蜂拥而上。
宋鹏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抬手一揭,面皮嘶嘶而落,众人都惊愕地看他。
庚爷惨烈的面容。
肖焜大怒:“宋鹏呢?”
庚爷哈哈笑着,嘲讽道:“肖焜,宋爷早就料到你这家伙心术不正!果然如此!你就是杀了我,你也找不到宋爷的!”
“杀了他!”肖焜怒吼。
众宿卫围上去一阵疯狂的横劈竖砍,庚爷的狂笑声愈来愈弱,最后彻底消失了。
江风起荡,掠过岸边芦苇,风里飘散着浓稠的血腥气味。已经是斜阳了,近晚的一抹残晖孤冷地映着馥江,血色染红半江水,到处是残橹断木,浮尸血袍……
一只江鸥踏浪而来,停栖在翻船上。它惊惶不安地张望了几下,振起翅膀重新飞了起来。浩渺的长空传来凄厉的叫声,渐泣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