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锦才走了几步便看见方婳急匆匆朝自己冲过来,还对着他挤眉弄眼,容止锦干脆好笑地站住了步子,瞪着眼睛看她,待她跑得近了,他才笑着道:“干嘛呀,你脸抽筋了?”
方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未见方西辞的人,只见了燕修营帐的帐帘微微晃动着,她这才松了口气,推着容止锦回到他的帐中,道:“你师弟来了。”
容止锦才坐下就又跳了起来,睁圆了眼珠子问:“他来干什么?”
方婳被他问得一愣,方西辞来找燕修无非就是谈生意,这件事她还是不能告诉容止锦。
想了想,她便道:“可能……来找华伯伯吧。”
云天大师与华年成的关系容止锦也知道,听方婳这样说,他丝毫没有怀疑。
转身摸着下巴坐下,他略蹙了眉道:“难道云天老头有什么事?”
方婳在他身侧坐下,道:“总之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免得被他看见,再说我们晚上就离开了,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这中间万不能再出现意外。”
容止锦深吸了口气握了握双拳,想她容止锦昔日在长安城如何张扬跋扈,如今却只能躲在这屁大点的营帐当个缩头乌龟,实在是有失脸面。
他的内心颇有不甘,不过闻得方婳这样说,也只好作罢。
二人坐了一会儿,便有士兵来这里找她,说是燕修要见她。
“王爷的客人走了?”
方婳跟着士兵走到外面,才问了一句,便见方西辞站在前面,与华年成在说话,他略一回眸,便瞧见了方婳。
方婳不自觉地一怔。
华年成似乎与他说完了,点点头抬步离开,只剩下方西辞站在前面直直地看着她。
士兵回过头来,疑惑地叫她:“方姑娘?”
她回神,勉强一笑,道:“告诉王爷,我马上去。”
士兵点头离开。
目光再次看向那边的少年,他的斗笠遮挡住了眼睛,可方婳却知道他一定也看着自己。
双脚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她一直有很多话好问,可是眼下面对面见了,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西辞抱着剑又站了会儿,风吹得斗笠上的黑纱飘曳,他终是转了身。
“方……方西辞!”她忍不住往前追了几步。
方西辞的步子一顿,他本能地侧目望过去,她又朝他走了几步。
他蓦地笑了笑,抱着剑转身对着她,冷声道:“你知道了?”
她蹙眉凝视着她,只问:“为什么?”
他的目光稍冷,再次背过身去,低声道:“当年的事我知道了。”
当年?
二夫人想毒死她,而她故意拿错了无毒那碗的事吗?
方婳的眸子微微撑大,眼前的人已离去,他走了几步,却又侧脸道:“我应了此事是要你知道,不管日后如何,我希望你始终记得姐姐与你一样姓方。”
语毕,他再不逗留,快步离去。
方婳愣愣地站了很久,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叹息一声转身去了燕修的营帐。
去了才知方西辞答应暗中给燕修提供战马与兵器,她才又猛地想起方西辞离去前说的那件事,原来是与燕修谈的事。
他是个聪明人,两边都不得罪,也以此来给方娬买一个保障。
不得不说,她心里真是嫉妒,娘去的早,未能给她留下兄弟姐妹。方娬再可恶,她也该庆幸她有这样一个好弟弟。
“婳儿,怎么了?”燕修低声问她。
方婳忙摇头:“没什么。”
他浅声道:“我见你去了那么久未归,心中担忧,才叫人去找你。”
方婳在他身侧坐下,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他:“那位陈姑娘是袁将军新娶的夫人,陈国公府的千金。”
“是吗?”燕修略垂下眼睑,良久未闻得他说话。
方婳忽而开口道:“我和侯爷已经准备好了,天一黑就走。”
他本能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才欲开口说什么,便被她打断道:“你什么也不必说,我都知道,你好好养伤。”
他点头将她揽进怀里。
二人静静地待在帐内,里头的光线渐渐暗了,因着方婳在里头,也没有人进来点灯。
她抬眸望着他,见他正温柔地凝视着自己,她的心头一跳,干脆闭上眼紧贴在他的胸口。
隔着轻薄的衣衫,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她现在都明白了,纵然这一颗心不是原来那一颗又如何,燕修仍是原来那一个燕修,这就足够了。
往后的事她不去想,眼下的战事已迫在眉睫,他不反击就会被杀,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帮他!
后来,外头传来士兵的声音,说是容止锦来了。
方婳深吸了口气推开燕修,起了身道:“我该走了。”
“婳儿。”他不舍地望着她,勉强笑着道,“越州城门东侧有一个密道,若是事出紧急,你们也许用得到。”
她点头:“我知道了,师叔,保重。”
话落,她再不迟疑,转身就快步出去。
容止锦站在外头,身上背了两个包袱,一侧一个,显得有些奇怪,见她出来,他咧嘴冲她一笑,一甩头道:“走吧!”
方婳上前,伸手欲接她的包袱,他却适时转身,一面走一面道:“和女人上路我就勉为其难吃亏一些,谁叫我拿了九王爷的银子,哎,拿人家的手短……”
方婳听着忍不住就笑出来,追上去一把将包袱抢过来自己背上,道:“你拿他的,关我什么事,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容止锦的俊眉紧拧,追过去道:“他不是你什么人?不是你什么人?”
士兵将马匹牵过来,方婳二话不说上马便走,容止锦摇摇头,翻身上马跟上她,嘀咕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军营,陈宜宁从袁逸轩的帐子里出来,远远地望着。
听说方婳是去越州祭拜袁逸礼去了,可陈宜宁却知道她对九王爷撒谎了。袁逸礼在方婳心中也许很重要,但绝没有九王爷重要,她是个女人,她懂。
否则,她也不会千里迢迢独身一人去边关找袁逸轩了。
“陈姑娘,你还在这里啊?快去准备吧,大军要准备出发了!”士兵在她身后走过时好意提醒着,她回头说了声“谢谢”,随即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在附近的镇子将药方上的药都买齐,方婳与容止锦快马加鞭赶去边关。
五日后,终于远远瞧见了西楚的大军,二人忙骑马进了一侧的小道。
方婳的脸色难看,燕修猜的果真是对的,燕欢真的同轩辕承叡联手了!
容止锦的脸色也不见好,他在一侧沉默良久,才道:“轩辕承叡不在,苏丫头也必然不会在。”
方婳点点头,如今轩辕承叡已是西楚皇帝了,他自是不会冒失踏入大梁国土,可按照他的野心,他人必然就在边关。
二人悄然绕过了大军,往前已是沧州,袁逸轩留下镇守沧州的士兵全军覆没。方婳狠狠地咬牙,这里是西楚大军进来的必经之地,镇守沧州的士兵必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她与容止锦对视一眼,未说话,二人都加快了速度,必须快一些了,否则那边就该开战了!
是夜,轩辕承叡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守在外头的士兵时不时就听见里头传来皇上唉声叹气的声音,他们对视一眼,谁都知道一定又是皇上下棋输给了娘娘。
“你又输了。”苏昀将手中的棋摆在他面前,眉开眼笑地道。
轩辕承叡的脸色纠结得很,他一扬衣袖,生气道:“再来!”
她的棋艺分明还是他教的,这才多久,竟然都超过他了?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侍女站在一旁捂着嘴笑,皇上只有与娘娘在一起时才能笑得这样开心,完全不似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苏昀却起身道:“不来了,很无聊,每次都赢。”
轩辕承叡的脸又黑几分,他每次都很努力地想要翻盘,她却说赢他很无聊!
边上的侍女忍住不敢笑出声来,一个士兵突然跑进来,紧张地道:“不好了,娘娘您的兔……兔子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苏昀的脸色微变,忙道,“我去看看。”
身后的侍女忙跟上,轩辕承叡起身也想去,恰逢此刻有士兵进来报军情,他只好止了步。
士兵引她去营帐,原本关着兔子的笼子门开着,兔子果真就不见踪影了。
侍女“呀”了一声,忙跪下道:“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好像喂它的时候没关笼子门……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苏昀低头看她一眼,随即笑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起来吧,原本也是放它在这里养伤的,现在都能溜走了,看来是伤好了。”
侍女忙磕头谢恩,爬起来悄声问:“那……您还回去和皇上下棋吗?”
苏昀转身出去,道:“估计他现在也没这个心思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侍女终是忍不住道:“皇上已经登基了,娘娘为何不愿做皇后?”
苏昀的黛眉微拧,她随即淡淡道:“不知道。”
侍女鼓起勇气道:“做皇后娘娘难道不好吗?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昀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漠的光,轩辕承叡对她很好,她也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被她忘记的那些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前面便是轩辕承叡的营帐,里头两抹身影清晰应在帐子上,苏昀忽而站住了步子,他有要事要谈,即便她此刻进去了,他也会哄着要她出来,倒不如她识趣一些。
侍女见她突然停下了,吃了一惊,眼下见她脸上无笑,到底是不敢在多问什么。
万一被皇上知晓她惹娘娘不高兴,那她一准儿吃不了兜着走!
苏昀转过身,不经意间往前不远处一个士兵正直直地望着自己,见她瞧去,那士兵这才转身匆忙走了。
她一愣,随即也没往心里去。
容止锦很快从军营里溜了出来,方婳就在不远处的树丛后等他。被他们打昏的那个士兵就躺在边上,此刻尚未醒来。
容止锦的面具也不揭,径直开口道:“我看见她了,她在营中!”
方婳这才松了口气,容止锦又道:“我还看见有信使进去,看来他们已经做好开战的准备了。”
方婳的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
容止锦却拦住她道:“你不能去,我们只有一套侍卫的衣服,你怎么进去?”
“那就再去抓一个人来啊!”
他的眉梢一佻,上下打量着她道:“就你?估摸着我身上这身衣服套你身上你就该踩地了吧?得了,别拖后腿了。”
方婳被他说得有些气结,不过仔细想想,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苏昀身边是一定有侍女的,不过要容止锦去抓苏昀身边的侍女,再给她做面具,这也太费周章了。
想来想去,似乎她不进去才是最好的法子。
容止锦看她一脸纠结,干脆坐下道:“你去不去都不是大问题,现下我们最大的问题是,这药怎么带进去。”
他伸手指了指。
来的路上顺便买的药罐,先前他进去刺探情况,方婳便在这里熬药,一会儿他入内时也得溜进去,眼下难道要他抱着这药罐子进去不成?
被他这样一说,方婳的脸色也沉了。
他们二人都不会医术,别说把这么多的药材制成药丸了,能熬出药来就不错了。
容止锦回头朝营地看一眼,低声道:“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那个侍卫在里头一待便两柱香过去了,苏昀显得有些不耐烦,转了身道:“去走走,你不用跟着我。”
侍女忙道:“可是娘娘,皇上说……”
“说什么说,眼下他不在,你是听他还是听我的?”
见她认真了,侍女只好低下头不说话。
苏昀又朝那边的营帐看了眼,深吸了口气离开。
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很恩爱的一对,可事实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宠她疼她,可该不让她知道的她一丁点都不会知道。
起初她很是不能忍受,后来渐渐的也习惯了。
他们在一起会说笑,会打闹,可在她心里却一直有一条沟,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这当中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有很多事她始终无法释怀。
更多的时候,她总在想,倘若当初她没有从容止锦身边逃离,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深吸了口气,苏昀颔首,今夜晴朗,皎洁的月光柔和照在她的脸颊,似水般温柔。
她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折了一支狗尾巴草捏在手中把玩。
这段时间她总想起方婳,想起她叫她“阿昀”的样子,她真的在骗她吗?真的是利用了她吗?
苏昀咬着牙,似乎时间隔得越久,她就越不能肯定了。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隐约传来了脚步声,苏昀的眉心一拧,她正要回头,那个身影却一下子压下来,她吃惊地转身,来人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不由分说低头就吻下来!
苏昀的美眸蓦地撑大,贴得太近,她看不清楚面前男子的样子,只知道他是个士兵!
这军营里还有胆子这么大的士兵吗?
苏昀心跳得飞快,没有酒味,他是清醒的!
她才回过神来,便感觉被撬开的口中有什么东西被度了过来,她吃惊地去推他,他的力气很大,苏昀当下什么也不顾,一拳头打在来人的肚子上。
男子吃痛地一松手,苏昀已经一脚把他踢在地上。
容止锦口中的药喷了一些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却不想一个不慎,“咕噜”一声,全部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