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前些日子也收到连绵秋雨的影响,变得阴冷,好在今日天空放晴,供世家子弟闲暇游玩的蒙城河上,画舫竞航,好不热闹。
代站手托着银盘,上面供着晶莹剔透还泛着水珠子的青提,踱步到案板上。
背对着她的男人,临风而站,宽大的袖口被风灌的张开了大口,听到动静男人抚了抚衣袖,收回了张开的臂膀。
“相爷穿这身,可斯文多了。还真像个书生。”代站在他身边呆了近十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丰姿韵秀、闲然悠哉的模样。
“要我说,相爷就不该急着回国,当初小皇帝听了那些老纨绔的蛊惑,夺了相爷监国大权,不然您何必借着洽谈联盟的兹事,一直滞留在这异国他乡的西夜。”
“虚!”男人伸出食指点在她的朱唇上,代站身子顿了顿,闹了个大红脸。
像是心思并不在她身上,男人并未察觉到她的羞涩,“他才是东崖的君主,有权亲临执政。”
“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子,当初要不是相爷您力缆狂澜,这会儿皇家的姓氏指不定早改了。”他们来了东崖也有好几个月了,代站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那些老纨绔,当初相爷就不该手软,等到您将小皇帝扶上位,他们跳出来表忠心不说,还想挤兑您,想方设法将您剔除朝纲,相爷,当初您为何要主动交出相印,您不交,我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的。”
南仅一临风而站,目光深沉,“代站,你知道四国之中东崖明明国域最大,国力却不是最强硬的那个吗?”
“先皇身体羸弱,治国管天下,根本有心无力。”代站看他的目光含着一份敬仰,“东崖就需要一个有担当的人站出来,才能挑的动这个重担。小皇帝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耳根子还只听那些人的胡言八道。”
听了她的愤慨之言,南仅一哂笑,“为帝者,不在于身体之筋骨,那与武夫无异。先皇在位二十八年未能未能一统天下,在于用人不精。世族大家纷争不断,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朝廷怎么会富强。”
代站听的似懂非懂,她关注的仅有一点,“既然东崖皇室如此不思进取,相爷还回去做什么?您忘了他们是怎么对您的了吗?我可听说当初咱们来西夜时候,小皇帝还在宫里大宴百官。坊禾州边境受到南疆滋扰,国内纷乱不断,没人肯站出来冲锋陷阵了,现在就又想请您回去,不是替死鬼是什么?”
“晾了他这么久,终究知道,他能依靠的,到底是谁。”南仅一低头,代站看不清他的面色,只瞥见他一圈一圈的抚弄着手中的扳指,“我若不回去,南疆进犯之后,北域不会无动于衷,等到陌易唐安定完内庭,就该是西夜铁蹄扬到东崖的时候了。”
良久,他爆出一声轻笑,继而问,“听说汪凌峰迎接西夜国主回帝都了?”
“太子募集私兵被捕,前朝余孽也被围剿,陌易唐说是要班师回朝了。”代站尽心尽力的将打听到的消息回禀。
“太后这次看来是翻身无望了,陆仲民现在主心骨已经完全移到陆璇玑身上了。只怕白良辰一回来,够他烦心的,白家这回出人出力,看来也完全归顺陌易唐这边。”
代战的潜台词,南仅一怎会不知,白柏青手里可还捏着三十万大军的虎符呢,“没来西夜之前听说君明臣贤,现在看来,比之东崖,世族大家之间的餐食好不到哪儿去。”
说完,随意瞥了眼江上的风光,就见一艘看似简单实则处处透着讲究的画舫与他们的并驾齐驱,“代战,去看看是谁家的?”他下巴抬了抬,示意旁边的画舫。
代战点头离去,没一会就回来禀告,“是陆家的。”
嘴角勾勒出一抹极致嘲讽的笑意,口气甚是笃定的开口,“陆仲民这老狐狸,正要去找他,他倒先找上门来。”
“相爷,见还是不见?”
“不见。”他两指一并,夹了一颗剥了皮的葡提,清冽的甜意让他忍不住长吁一声,“大后天就是中秋,我们先看看陆仲民有没有诚意再说。”
代战会意,也不请亲自去回绝,而是喊了个二等丫头去同陆仲民回话。
没过一炷香时间,旁边的画舫速度降了下来,慢慢的就落在了他们之后。
难得风和日丽,南仅一等人画舫行到日落,乘着夜色又去了酒肆,晚间归来的时候,南仅一喝的有些多,已经有些晕乎,代战伺候着他如水,端着洗净身子的水盆出来时候,有小厮立在门前回禀,“陆家有人在外求见。”
代战已经摸准了南仅一的打算,“相爷喝多了些,已经睡下了。不见。”
陆家马车就停在驿馆的后门,夜色下小厮回来附在马车帘子外,小声嘀咕了句,里面的人压着火气问,“可说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会一会面?”
有无时间只是托词罢了,虽不知道东崖使臣在西夜帝都就是个闲差,单看南仅想不想见罢了。
小厮这回身子弯的更低了,“没有。”
马车里的陆仲民咬牙,“回府。”
回程的路上,陆仲民强行压下好几拨的怒气,“拿腚当脸了,也不嫌红的慌。”
到了陆府,还没下马车,刘颂就在门前张望着,见到陆仲民下来了,躬身上前,“太后宣您进宫一趟。”
太子募集私兵被捕这节骨眼上,太后岂会坐镇不乱,陆仲民不用猜就能想到太后请他是去做什么,千般思绪堵在心口,都在脑仁过了一遍,到底还是决定去见太后一面。
乾坤宫外,德全公公一改往日傲慢的身态,见他来了,立马打了个千儿,“请国丈爷安。”
陆仲民原本官拜宰相,风光一时,后来被罢了官好不狼狈,他人称呼也是千奇百怪、不上不下的,德全这一声国丈爷,可谓是给全了脸面。
陆仲民瞥了他一眼,面上依旧不漏声色。
入了里间,太后正闭目养神,听到响动,眼睛暮然睁开,吓得原本以为她睡熟的陆仲民一跳,“哥哥,这样子怕我做什么?是担心我儿募集私兵连累你的名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