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会听我的吗?”她反问。
“自然不会。”知她心软,恶名还是他担着吧,说罢就不假思索的吩咐朴垣立,“夜钦城赐死,都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至于其子留着命,但朕不想他说什么不该说的。圈禁!”
朴垣立站在远处,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后,就告退了下去。
夜钦城心思过野,留着他的命日后肯定是霍乱天下百姓,赐死也是死有余辜,良辰最不是伪善的人,甚至十分认同他的处罚,倒是没想到他真的不打算抄斩九族,就此放过夜白衣还真出乎她的意料。
“皇上如此留着夜白衣,是善心大发,还是想吊着他的命,以此来警戒白家,若是有朝一日您突然想办了白家,他可就是现成的理由。”
男人的眼睛倏然睁开,冷睿的眸色定定的向她看来,而唇角更没有蔓延笑意,“良辰……”
这一声,他唤的郑重又低沉,不似方才两人拌嘴的松散,起身正色的看着她,“朕可以忘记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只是朕想告诉你,以后别再提起这件事情,否则……”
“否则什么?”良辰一声轻笑,“否则如夜家一般,被皇上定成前朝余孽的身份,然后再赐死?”
“良辰!”他突地就爆出一声冷呵,在良辰记忆里的他有过促狭、有过冷睿,独独没有这样的寒霜满面。
她也看着陌易唐,他如寒潭一般的瞳眸散发出冷冷的氤氲气泽,像是被人泼了一层油面,煽风点火之后蹙然兴起火焰,浓烈又迫切。
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见过他眸中绽放出如此的光色,像是又回到了他们很久之前的相处,每每争锋相对一次,都像是要将对方刺破对方的瞳眸,继而钻入彼此的心尖。
那样的用力,那样的铭心刻骨。
“我说错了么?”良辰短哼一笑,“朝内不稳,白家只要规规矩矩,皇上相比也寻不出什么理由能将堂堂镇国将军一下子革职查办,现在情景就不一样了,白家几十条人命的脑袋就别在您的裤腰带上,想什么时候扔掉就什么时候扔掉。”
“你也知道朕之前待白家不薄!”
良辰也知道他所言非虚,但是偏偏就是心里空茫的很,看不出他们的未来,宛若自己的灵魂已经抽身而出,漂浮在空中,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变得刻薄,变得尖刺,竖起全身的防备,生怕他下一个就拿白家开刀。
男人被她一番话气的眼冒金星,本想斥责她的不知轻重,一瞥眼就瞧见她不肯示弱,竭力将眼睛里的泪花逼退,望过来的一双眸子努力睁的大大的。
那据理力争的模样,既气人,又让他心咯噔的疼了一下。
面对这样的她,他竟然慢慢平复了刚才地激动,叹息一声,“事情没到哪一步,就你想的多。”
“未雨绸缪,这又什么错。”她拿他的话堵了回来。
男人牵起她的手,被狠狠甩开,他也不恼,又将她的手腕捉过来,良辰还要扭着身子逃脱他,干脆一个使劲,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背靠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
“朕不想你就此偏激的绝了我们的可能。以后的事情,朕即便现在保证,你也不信。若是这样,朕说再多都是虚的,你一向活的精细这点很像我,每走一步都要精打细算,掂量准确了再敢迈开步子,朕还是那句话,你从未知道朕为你退让到什么地步了。”
原来他将她的心思看的如此通透了。
良辰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带着热乎乎气息的喝气,就在耳边,“这一次就不能为了朕豁出去一把?”
屋内两人,一时无言,廊檐外,暴雨初歇!
翌日,出奇的是个大晴天,昨夜的疾风暴雨除了留下了泥泞道路为证,好像不曾出现过。
朴垣立办事向来利索,一夜之间已经同州郡打过招呼,直接从附近几个大州郡借调几千兵马,以防还有未肃清的夜家余党伺机图谋不轨。
前有骑兵开道,后有装扮简单却极其讲究的车队随后逶迤而来,最后面是两辆素车,看似不起眼,可其周围里里外外围着几层兵马。
良辰挑开一侧的帘子,外面风光独好,路过的府邸匾额上冷冷清清提着两个大字——夜府。
依旧是她初来时候的模样,只是少了些人烟气息,加之朱门上交叉贴着两道封条,道路两旁还有围观百姓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以前多风光,现在也落得这个下场。人都没了。”
青芜听了直哽咽,望了一眼最后面的素车,“小姐,你说夜公子会不会想不开?”
良辰放下帘子,闭眼假寐,过了半晌实在受不了青芜的哽咽声,深吸一口气,“青芜,我问你,你当真是这么欢喜他?”
青芜点点头,良辰再问,“可他是前朝的人?”
“那是他父亲。小姐,夜公子从始至终都未曾胁迫过你,不是吗?”
“是,所以皇上留着他的命,不是没道理的。”青芜都明白的道理,良辰怎么会猜不出夜白衣的想法,“回头我们寻个机会去看看他,你先别着急。”
青芜这才止住了哭意。
出了邺城,就是大理州,正值秋高气爽时节,除却良辰与陌易唐有些冷感的相处外,这趟倒算得上一次不错的郊游。
大理州同帝都脚程快的话,也就三天的路程,她本以为会紧赶慢赶的向帝都驶进,毕竟最后的两辆马车上装载的,一个是募集私兵的太子,一个是鼓动叛乱的前朝余孽之子。
可这一路行来,像是受了特别的交代,一直是慢慢悠悠的,良辰也不多想,尽量让自己放空包袱,享受这一次意外旅途。
这一日的午膳是在郊外野炊的,良辰为了劝慰青芜多用些饭食,就挽袖亲自上阵做了几样小菜,比不得宫里的小厨,很多食材没有,忙活了半天才将几盘卖相不甚雅致的菜式摆上来。
青芜眼睛红红的帮忙摆放碗碟,她也看到出来自家小姐与皇上相处的不愉快,皇上都不与小姐同步撵,但好在每日还是会过来一同用膳。
刚将碗筷摆好,就有人来报了,“皇上说今日不过来,让姑娘多用些。青芜,姑娘呢?”
青芜心里一惊,看了眼还在忙活最后一道烤野味的主子,压低了声音问,“皇上为什么不过来?”
心里琢磨着,难道是因为每次来主子都不爱搭理的缘故,皇上也心冷了?
“是汪大人来了。”传话的人大概也是看出了皇上对这位姑娘惦记的很,见青芜愁眉不展,好意解释,“好像是有急事等着皇上批复。您多劝着点姑娘,让她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