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心里一个凛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重逢这些时日两人私下亲密了不少,连带着也摒弃了往日疏远的称谓,陌易唐不仅不斥责她的目无君纪,还对此乐此不彼,连他都将一向拒人的‘朕’字省略了。
“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他定睛看着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来,描绘着她的弯弯的黛眉,“自打从夜府回来驿馆一直就神不守舍的,我唤了你多少声都没听见。你这是担心消息走漏了,会影响到白家,还是对夜家心软了?”
良辰定定的看着他,呼吸像是自喉咙就被人扼住了,慢慢的就有些喘不过气息。而他的笑意却更加分明,见她不答话,陌易唐黑色的眸子突然掠过寒烈的光辉,就连音调都变了。
“再或者,你是担心夜家那小子……”他退开两步,研判着她的面色。
“这些日子他对你不错,一路上帮着你,领着你找到苏陵香,而我却温香暖玉在怀,不管你的生死,到了现在还要砍了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在心里这样想我的?觉得我一举一动都冷情至斯,和你再相见也不过是捉拿太子和前朝余孽才来的邺城?”
“不然呢?”良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与他如此,只觉的自己心里突然腾起巨大闷气,竟连声音也不由刻薄起来“这一切,如此凑巧,巧到你一来邺城,太子募集私兵、前朝余孽揭竿起义?你敢说,你来之前不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来对付他们。”
重逢后的欣喜与雀跃的儿女情长,摆在治国经略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
“是,朕早就知道,邺城不太平。”陌易唐微微抿着唇边,眸中掠过再寒冷不过的冷睿,“太后对朕削去她的总揽朝政大权一直耿耿于怀,朕可以明白告诉你,的确在一直监视着她,她和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早在邺城一站有人鼓动说你是红颜祸水时候,朕便知道,这一切不会如此简单。朕也不瞒着你,当时的确派人去查了是何人鼓动这种歪斜之风的,只可惜,夜家藏的够深的,朕的人没逮着十足的证据。”
“陆璇玑册封礼当日,陆家对你暗下杀手,垣立去白府搬救兵,还是薛梦月说漏嘴,垣立回来立即就禀报上来了,朕也是到了邺城之后,才查清夜家的底细。”他深吸了一口气息,“可那个时候你已经跟夜白衣混的熟稔的不能行,你又才刚打开心扉慢慢接受朕,朕试图削平夜家是易如反掌的事,可那样的话,不仅你与我再无半点可能在一起,就是你与白柏青之间的误会,只怕要带一辈子了。”
“若不是情非得已,若非想要解除你心中郁结多年的心病,你以为朕会纵容着夜家那小子跟你走的那么近。”他冷哼一声,显然是隐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隐隐窜了上来,“往夜府安插人费了好大一番周折,不过也值当了,不然朕今日还不知道夜家原本打着连结姻亲的主意,来反抗朕。”
“你……”良辰正与张口说被说亲事的人系青芜,并非她,就被他截断了话语,“可是朕这样未雨绸缪又有什么错,你若是愿意做朕的女人,唯一要知道的就是,朕即便知道这里豺狼云集,长大了血盆大口,就等着将朕从龙椅上咬下来,可你在这里,朕就必须得来。”
良辰被他突然而来的情深似海,唬得一楞。
“良辰,朕想说的事,你知道的,朕也知道,但是朕知晓的,你却未必了解。”他走近了两步,在她面前站定,突然看着她轻笑,“这么神思恍惚的,你到底是在介意什么?真是因为朕没有事先知会你夜家图谋不轨,今日缉拿行动突兀,吓着你了?还是你真正在意的是觉得朕欺瞒你?”
话尽,陌易唐像是并不等着她回答,而是退回位子上合眼假寐,良辰却觉得原本便脆弱的心更加飘摇,良久,等到烛火爆出一声响动,她才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话,“我倒觉得,你在试探我、试探白家。若是白家与夜钦城达成一致,恐怕朴垣立此去就不是去接我,而是连带着白家一锅端了,皇上您做事一向讲究稳妥,依您的性子,这样以绝后患的法子才像是您的处事。”
“所以,皇上,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单纯好蒙,”她轻轻一笑,笑容似轻若无,却复利刃一般剥开他紧闭假寐的双眼,“说的更简单一些,皇上您就是想看一场戏。怎么样,看我在你鼓掌扑腾,心里觉得痛快吗?”
男人的眸子突然睁开,睁的大大的,直直地瞪着她,“白良辰,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您觉得我该怎么想才合你心意?”面对他直勾勾的眼神,良辰也不退缩,“当年逼你远走幽州,白家脱不了干系,现在要我相信您不遗余力奔赴千里之外来找个仇人的女儿破镜重圆,若不是防止我这个公主遗脉勾结前朝余孽继而兴风作浪,你会如此竭力的来寻我?我可记得,皇上是恨透了白家的人。”
她声音是轻扬的,可偏偏让他听在耳朵里,觉得她是如鲠在喉,连笑的时候,都觉得牵强无力。
“母妃曾说过,让朕在女人不冷静的时候,不要试图讲道理。”男人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姿势都没换,“你继续说,朕听着。”
忽视他话语里的揶揄,良辰咬咬唇继续道,“皇上看到想要的结果了吗?是不是觉得挺满意的?父亲依旧是你忠心不二的臣子,我没有背叛你的心,虽然同夜白衣走的近了些,到底没做出格的事儿吧。”
正说着,外面传来踏踏地脚步声,紧接着门外就响起了朴垣立的请询声音,“皇上,有白将军相助,已经将夜钦城父子缉拿住。”
这就是请示下一步了,陌易唐捏着眉心,“良辰,你真要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