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电闪雷鸣,落雨如珠,屋内烛火通明,一片肃穆。
青芜到底是个丫头,就算私底下同良辰如何的情同姐妹,有外人在时候也还是要守规矩的站在一旁伺候着,眼看着一桌子围桌着,眼看一桌子人围坐着,都不动筷子,她这一颗心直打突突。
有些心虚的抬眼看了端坐在对面的冷无颜,见她落落大方的也瞧着她仔细瞧着,青芜一个心虚将头埋的更低了。
恰巧良辰眼皮子一抬,就对上了无颜含笑望过来的眸子,两人对视这一眼,一丝不落的飘入夜钦城眼里。
“白兄,你我相识也有二十年了,算得上知根知底,今日小弟可要跟你讨个人情,说个媒。”
夜钦城脚程不便,手到利索,说着就将面前满上的酒罇抵到白柏青面前,精明于世的眸光在几个晚辈身上飘来飘去,最后定格在良辰这一处。
夜白衣面色一喜,动容之色还未消退,就听见夜钦城又开口,“青丫头在我府上也暂住了个把月,我是越看越满意,不知道你对犬子印象如何?这门亲事可结的?”
欣喜瞬间被取缔,代之的失落、不满,青芜低着头没注意到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的表情如何的风云变幻,良辰却是观察入了微,不等白柏青答话,就代为回答道。
“青芜虽说是我的侍女,那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她同我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同寝同食,只怕这份情谊比姊妹还要深重。”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眼端坐在对面的冷无颜,见后者方才落落大方的笑颜慢慢退了想血色,良辰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继续道。
“青芜这事我倒做的了主。”她扭着身子起来,拉了青芜一把到自个跟前,“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想结这门亲事可以,但青芜,一定要是正妻,而且永不准纳妾,平妻也不行。”
夜钦城哪里容得下这样的挤兑,他最原来的想法是让儿子娶白良辰,如此一来,日后取代陌家之后统御朝纲,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半个质词,无奈这些时日他算看出来良辰倔如顽石,生怕如此行事会是一拍两散的下场,这才退而求其次的点了侍女青芜。
如此一来,既能体现出夜家与公主遗脉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不会滋生出儿子为情所困,耽误大计的情况,正好他瞧着青芜这丫头一门心思想入夜府,这样一拍即合的事情,夜钦城想不出良辰反对的理由。
他试着转圜,“我听闻青丫头现在就独身一人了,按理来说良辰做主这件事无可厚非,不过,既然你们情同姐妹,辰丫头自然也希望她嫁个好人家不是,我觉得这事还要问过青丫头的意思才好。”
出奇的,这一次良辰却没反对,“青芜,你怎么想?”
依着良辰来看,夜白衣并非良人,将青芜托付给他,若是夜钦城执意复凤,到时候就是反贼,她不想青芜日后过着颠沛流离、刀尖舔血的日子,奈何良辰如何替她谋划前程,日子总归还是她自己做抉择。
青芜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没一句完整的话,倒是有人不耐烦了,砰地一声将手里的碗筷掼在桌上,见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身上,夜白衣眉头都不抬,“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不能饭后再说,朴垣立等候多时了。”
的确,再僵持下去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良辰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心里卡着事,都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就作罢,诚如夜白衣所说,朴垣立果真是等不得了,带着亲卫队直接就冲进了正厅。
出了府门,良辰看着那一溜排身穿盔甲手拿盾牌的侍卫,总算明白夜府缘何突然肯放人了。
撩开车帘子,弯腰就要探进去的时候,她到底还是问了,“垣立,你怎么带这么多人来?”还个个看上去都是持刀好手。
朴垣立觉得没必要隐瞒,“皇上吩咐的。”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白柏青也上了马车,原本碍于男女有别,给他安排了别的车厢,“夜家蛰伏这么多年,余党众多,还是小心为上。”
朴垣立扭头看了一眼闹哄哄的夜府,侍卫正在禀力缉拿,“有白将军护送,我就暂且留下。”
说完,就安排了几个亲信的人随车护送她们回驿馆。
等车已走远,良辰这才挑开车帘,远远的都能听见府邸内一片哀嚎与混杂声,青芜坐在一边搅着手帕,良辰心里跟着突突的跳,“停车。”
有带刀侍卫询问何事,良辰点了两人,“你们回去同禀垣立,要留活口。”
等到话已经出了口,良辰被自己的这个突然萌生的念头惊的手脚冰凉,夜钦城是死不足惜的,她说那句话,最大的奢愿大概就是能对夜白衣网开一面。
可,凭什么要对他独独留了情分呢?又凭什么朴垣立会听从她的话,一定会放夜白衣一条生路呢?
不可讳言,朴垣立做不了主,真正主事的只能是陌易唐,他应该早就摸清了这里面的关系。
如此推算,他来邺城倒是攸关社稷大事,并非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良辰拼命摇头,想用自己的意志逼退这样可怕的想法,可是那个仅存于一瞬间的念头,却像是生了很深的根基,在她的心里越长越身,越长越牢固。
想到深处,她的心便越来越凉,不知不觉,竟连身后有人走近都不知道,“良辰……”
那声熟悉的低沉输入耳朵,陌易唐如往常那般将手拍上了她的肩膀,却见她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惊讶一般,倏然回头。
眼睛瞪的大大的,甚至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陌易唐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吓坏了?”
良辰这才像是惊醒一般连连摇头,“没什么,”见他担忧的样子又强行挤出笑意,“只是想起夜家,觉得有些造化弄人。”
听闻他这话,陌易唐却像是不以为意,自然的坐在她旁边,“鸟为食亡,人为才死,朕倒觉得,是死的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