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白柏青细说,她也能猜到当时的情况,夜钦城剑指白柏青肯定是想要威胁就范,做他的傀儡,哪料到娘亲誓死不屈,最后才惨遭横祸。
一切就此看来,都推算的半点不差,只是还有一个人沉陷在良辰心中,成就了一番郁结,“那为什么我娘临终前喊的是薛梦月?”她是记得当时情景的,一片火光之中传出娘亲的呐喊,余光就瞥见了一抹青衫消失在苑口。
“那天,我分明看见她了。”良辰一双眸子紧紧瞅着白柏青,显然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如说娘亲在夜钦城胁迫之下自尽的,但若不是之前因为薛梦月进门而心死如灰,如此年华的她怎么会选择那么激烈的方式告别人间。
“夜钦城还跟我缠斗在一块,你当时进院就直呼你娘,我没法只能借着打斗将他引到府外。丢了火折子之后,本是让蒙月将你娘偷梁换柱架出来,可她见人势众多,就赶赴来帮我……”
“见死不救。”良辰冷冷一笑,“她心心念念要跟你双宿双飞,巴不得我娘红颜薄命呢,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白柏青脸色一阵青红不接,“她进门时候跟我也是保证过得,从那之后,我也看淡了许多。”
良辰觑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宠了她,也让她恨了他,到如今暮然发觉他也老了,“怎么着,你也该留个子嗣的。我娘都走了,你这样巴巴的熬着,也无济于事。”
“我哪儿还有那心思。”亲生的骨血,哪儿有不惦记的道理,忆及这几年偏偏要做出个不念人情的做派来,这种滋味当真是受够了。“你娘亡故之后,夜钦城还在加派人手伺机想夺走你,我只能将你换做男儿身送入宫里当侍读。也是天不从人愿,七皇子又落了个被贬幽州,你自然只能回白府。”
”我不想让你卷入进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你雪藏。”
那段时光在他低靡的音调中娓娓道来,“后来你也知道了,皇上登基,跟太后还有陆家闹的很是不愉快。”
“他两面受敌,你就借机做出功高盖主的假象,让他决意接我进宫,以制衡陆璇玑。”良辰身子一顿,“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
“多个人知道,只会多层顾虑,你这样跟我敌对也好,不然我也狠不下心带兵远走边疆。”
他这样一说,良辰才回过味来,起初她就觉得奇怪,父亲巴巴的将她送进宫,本以为是想在帝王枕边吹风,可任凭白家之女荣宠后宫,幕僚之臣攀附见礼,也不见白柏青有丝毫的动容,“我记得申调的三十万旦米粮批复之后,你就离京了。”
“邺城一战,夜家已经听到讯息,我若滞留帝都,他们就会顺藤摸瓜。”提到这件事,白柏青免不了心中火气又旺了起来,“千算万算,我是没想到他们敢明目张胆的劫走米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说到此处,一切都明朗开来,良辰不是矫情之人,“看得出是夜白衣有意引我来邺城,今日也是有意圈我来此处,恐怕我们想走,不容易。”
正说着,外面乌云压境。
伴随着滚滚闷雷声,暮然出现的人影,让屋内的父女两人立马崩出警戒,“什么人?”
“天晚了,又遭逢雷雨,家父诚邀两位在夜府安歇一日。”白如剑刃的闪电划过,映照出一张俊俏的脸来,不是夜白衣,又是谁,“已备下了饭菜,就在正厅。”
良辰与白柏青对望一眼,心下也知道已经是入瓮之鳖,不作他言提步就出了书房。
外面已经风雨大作,有侍从小心恭敬的奉上纸伞,白柏青一肚子火气,看也不看随从一眼,拂袖冒雨前行。
良辰也不多话,刚要提步,头顶上方的瓢泼大雨丝毫没有沾染到她身上,抬眸就看见细长的伞骨。
身旁有温热的气息传来,夹带着夜白衣身上独有的气息,铺洒而来的还有他低沉黯哑的声线,“良辰。”
这还是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余音绕着绵绵无尽之意,虽旁的没多说,到底也是一句软话。
本以为她会恼他,就看见她唇边勾勒出一抹极致清浅的弧度来,“青芜呢?”
“她在正厅等着呢。”夜白衣已经做好了她大发雷霆的准备,压根料想不到她竟这样的云淡风轻,“你是不是在心里怪我?”
两人共掌一伞,在一幕烟雨之中,他风姿俊秀,她眉目婉约,远远看去,恰似一双璧人。
迈出的步子顿了顿,脚边就沾染了雨渍,良辰掏出锦帕,弯腰拭了拭裤腿上的雨珠子,声音还是淡淡的,“怪你什么,青芜又没出事。”
她这样的不咸不淡,男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把将她弯着的腰身提了起来,脸盘对脸盘,呼出的热气能喷洒到对方,“老扯她做什么,我就问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怎么会呢。”良辰身子一扭,就将胳膊从他的嵌固中抽出来,“夜家不是要反陌复凤么,我既然是前朝公主的遗脉,恐怕一时半会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要多多仰仗夜公子不要处处为难我才是。”
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青筋爆出,如此这般,他还是任凭她讽刺出气,一口话没还嘴。
他不答话,良辰只当看不见他的隐忍,转而将沾了雨水的帕子丢了去,“不是说留下来用晚膳的,去晚了就该凉了。”
乌云翻滚,风雨如晦。
望着屋檐织就成一片雨帘,陌易唐从一堆奏章中抬头。
他虽然身在帝都之遥,可还是总览着朝政,汪凌峰每日两回派人送奏章而来,两拨人马来回互通消息。
这会送来的奏章带着湿哒哒的水迹,他这才发现,原来外面下的如此之大,唤了朴垣立近前来,“良辰出去有一个时辰了,你送把伞过去。”
朴垣立心里跟明镜似得,这两日皇上粘的白姑娘不轻,说是送伞,就是让他把人给接回来。
领命而去的脚步声踏踏的渐渐听不见,不知为何陌易唐的心里却滋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