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刻意压低的声线,良辰还是自青芜强自镇定的面容看出一丝慌乱,只好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之意,“我看不像,你见过捉人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就是锦衣卫也不敢有这样大的阵仗。”
这儿是帝都,权贵之家讲究的是矜贵,凡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内眷出门,皆是匹配轿撵,垂以金曼流苏,以彰显皇家礼仪。
时间长久之下,权贵之家的女子在百姓心中变成了人比花娇的幻想,倒是薛蒙月这样裸面催马,并不常见,是故百姓顿时议论开来。
“你看,这是镇国府的夫人,真没想到我天朝竟然有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
“不是夫人了,你没听说啊。皇上下令永剥薛蒙月平妻之位,终身为妾。”
“皇上多倚重白将军,怎么会这样让将军难堪?”先前说话那人,显然不信这样的峰回路转。
也是,皇家的那些争权夺利的无声硝烟,岂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能明白的了的。
答话的人指着催马渐近的薛蒙月,出口道,“皇榜都贴出来了,白将军丢失军饷,这位夫人入宫打点,好像还跟皇上闹过,最后还不怎么的,扯上先前那位受宠的白氏女了。”
“白氏女?就是前几天说书先生口里,被掳走的那个?”见对方点头并做嘘声的动作,他的声音也小了下来,但还是透着浓浓的好奇八卦意味,“没道理啊,她自己的闺女,怎么会不疼?”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入宫那个,不是这薛蒙月所出,是白将军第一个夫人所生的,听说啊,薛蒙月一向不待见嫡女,没准就想将她拉下来,换自己女儿入宫当皇妃呢。反正我在宫里当差的大表叔是这么说的……”
“你大表叔真厉害,在宫里当值。”
一听旁人艳羡,那人更是吹了起来,“那什么将军夫人根本就不受宠,别看现在耀武扬威的,你知道她这是去干什么吗,我跟你说,她私自违令放了门禁,皇上下令她着布衣素服,去个外门端茶送水三日……”
夜白衣他们的马车行过这一截,便听来这样的闲谈,马车渐渐驶开,闲谈也渐渐听得不再清楚,倒是夜白衣被勾起了兴趣,扭过脖子冲着车上的两人眉眼含笑,“我说,你也是宫里出来的,那个白氏女长的怎么样,是不是当真是国色倾城?”
良辰瞥了他一眼,自他眸中勾画出的深不见底深潭,倒映出她的不动声色,“我当值的地方与白姑娘宫殿不在一处。”
夜白衣也没说信不信,只撇撇嘴,惋惜的道,“该是长的绝色天香的,不然如何迷倒皇帝。”
心里某个地方突兀的跳动了一下,良辰也不明白这样的心尖悸动到底所为何来,好像提及那个男人,她便有些抵触他的存在,于是张口答话便带了些反驳的意味,“那又如何,夜公子没听过红颜祸水吗?”
“喔,倒是有这事,白家老头那军饷,不就是因为邺城不满皇上偏宠白家女所致的。”口头这样说着,面上还是副一探美人真颜的蠢蠢欲动,“不过,祸水,总比水货来的好。想必咱们皇上也是这样想的,不然如何会夜夜春宵不早朝。”
关于陌易唐是否在关鸠宫夜夜春宵,良辰不想辩驳,说的多了,露馅的就会多,最好的隐蔽就是不发言,只掀了掀眼皮子,看向那迫近的薛蒙月。
她的规避,夜白衣好似心有感应,识趣的饶了话题。
正说着,就有持刀侍卫将他们的马车围个水泄不通,带头的梗着脖子叫唤道,“所有马车全部停下来,让道夫人,违者,衙门伺候。”
装载满货物的马车停下自然要有些缓冲,这样骤然停下来,上面的人便是身子一个不稳,向前倒,好在夜白衣眼疾手快的扶稳了她的臂膀。
照顾了经年的良辰,青芜最见不得她又哪里磕磕碰碰了,眼见良辰向前栽去,青芜反射性的喊了出来,“小姐,你怎么样?”
“喊?喊什么喊?”打头的侍卫虎着一张面瘫脸,“都配合一点,夫人过去后,就放行,不然耽误了夫人去外门办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外门办事?”良辰咀嚼了侍卫口中无意泄露的消息,转而看向帝都最外的那一层城门,云集了小贩与布衣平民,哟呵声与吵杂声融合一片,这样的地方,薛蒙月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样的紧要关头良辰怎么会掉头离去,心思所到,手臂便一用力将夜白衣圈固的臂膀推开,下一刻人就重重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混着飞扬的尘土,人已经反转几圈,滚到了路中央去。
青芜尖叫一声,但看良辰忍着剧痛向她眨眼的动作,极快的会过意来,反手就将马车上的货物掀掉在地,自马蹄下,为良辰铸就一片安全屏障。
“姑娘,你怎么样啊?”青芜利落的翻身从马车上下来,行到良辰身边,抱着装昏迷的某人,焦灼的唤着,“姑娘,醒醒啊。”
布衣平民哪里知道其中缘由,一看有人被伤,有好心大妈主动上来帮忙抬人,倒是良辰一片昏死,刻意暗暗使劲,青芜明面上假装搭把手将人往道旁抬去,实则暗中一点力气都没出,两个人挪了半天,愣是还在原地。
先前那侍卫眼见薛蒙月催马迫近,他是知道这位主儿今天心情欠佳,要是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事,岂不是自己找抽,单单一想薛蒙月在东门擒拿着一把皮鞭抽人的景象,后背就窜出一股恶寒。
心里发怵的侍卫自然对待布衣没那么好的脸色,刚刚还虎着的脸,现在整个阴寒的不像话,“赶紧挪一边去。”
催促的话语传到良辰耳里,成就了另一番意味来,在旁人看不见的衣袖遮挡下,微微掐了下青芜,得到讯息的青芜转而便是一片嚎啕,“来人,帮帮忙啊,再不挪开,我家姑娘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