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钰上任当天,彦储给他们一家下了邀帖,写的是设宴烧尾,贺周清钰乔迁之喜,实则是安排周青汝和彦锦文的初次见面。
周青汝在房里躺了两天,也病了两天。程吟瑢来告知她,晚上要去彦家赴宴。周清钰看了眼蜷缩在床上,没有往日半分神采的女儿,心疼不已:“既然身体不适,那就不去了,我同你母亲过去陪个罪,就回来!”
“父亲等等,我梳洗好就同你们过去。”周青汝清楚,若是自己执意不愿,父母断不会强迫她,只是她又何曾愿意看见父母为难。
周清钰轻叹一声,便转身出门,程吟瑢留在房内,照顾周青汝穿衣梳洗。
周青汝他们到时,彦储和夫人已经在彦府大门外迎客了。彦储相貌同三年前一般,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情比当时谦和许多,想必当时多少有点端着先生的威严。彦夫人身着墨绿绸袍,头上是金丝盘细钗,耳垂双珠,仪态端淑的立在彦大人身旁,让人无端想到天作之合四字。
四人一番寒暄,彦储含笑看着周青汝说道:“当年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窈窕淑女了。”
周青汝低头欠身致谢,彦夫人快步走近,将她扶起,“自家人无需这么多的礼节。”又就近仔细打量着周青汝,眉黛似远山伸绵,双目似杏,浅笑如月,面如春晓之花,玉颊樱唇,再过两三年,必是倾国容貌,倾城姿色。寻思锦文看了,定是爱到骨子里去。
“早就听闻周家小姐相貌端庄,才气卓群,就连我那从不夸人的夫君,回来也是盛赞有加。如今见着真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彦夫人热情夸赞。
“太子府的事情尚未结束,锦文须晚些才能回来。我们先进去,不等他了。”彦储将周青汝一家迎进府里。
彦府景致可说是长安城一绝。虽比不上大明宫金碧辉煌,但无论是前池水榭上空的朗月,还是后院假山的错落有致,又或者是亭廊周围修建得体的花门,真真是将山清水秀锁进了府里。
待五人落座后,彦储吩咐下人摆上席面,举起茶杯:“今日怠慢了贵客,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替犬子谢罪。”
“彦大人言重了。彦公子贵为太子少傅,责任重大,当以公事为先,何来罪责。”周清钰立刻起身,一饮而尽,以示回礼。
“周大人慷慨大度,通情达理,如今擢升要职,乃我大唐之幸。”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谈得十分投机。那厢彦夫人正和程吟瑢也相谈甚欢,“府邸可有安排妥当?”
“户部侍郎大人拟了三处宅子,一个靠近永安坊,一个靠近兴福坊,还有一个正是这附近的之春园,过两日便可定下了。”程吟瑢回答。
“永安坊、兴福坊自是热闹不过,但是毕竟过于喧哗,宵禁前郑是得不到安宁。之春园倒是不错,院内屋舍宽敞,庭院别致,只需稍加除扫即可,倒也省去不少繁琐。而且离我们府苑不远,日后也方便走动。”严夫人确实设想周到,周清钰夫妇早有此意,只是担心贸然选了之春园,略显唐突。如今彦夫人这席话,正是解了他们的尴尬。
程吟瑢直道:“正是,正是……”
周青汝无意插入长辈的谈话,尝了几口甜汤,便借口如厕,退了出来。
程吟瑢让盈香跟着,周青汝没有拒绝,却在半道让盈香跟着领路的侍女,自己在经过假山的时候从小道遁走。
一直走到池塘水榭,柳絮池塘淡淡风,也能解了几分暑意。慢慢挪到水榭边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廊柱上。朗月当空,繁星璀璨,池边蛙鸣虫吟,夏意正浓。
她与秦浔注定是不可能,既然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嫁给谁不都是一样。况且,父亲母亲对这门亲事是很满意的。至少,失了初心,却成全了孝心。想到此处,竟是情难自控,泪已泛滥。
池中明月疏影,反复秦浔若隐若现的面容,清隽柔和。
“周小姐?”周青汝仿佛听到秦浔的声音,即使疑似幻听,她也还是仍不住头瞩望。
果然是秦浔,旁边还站着同他一般伟岸的男子。
只见水榭阆中,妙龄女子依柱轻斜,蓦然回首,眸光同一塘池色潋滟无双。
周青汝惊愕中回神,轻拂艾容,等二人走近,一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浅笑行礼:“青汝见过秦公子,见过……”抬首,却不知如何称呼他旁边的男子。
“你来人家府里做客,去不知来人是谁!”秦浔笑道。
只见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发似黑玉光泽,五官如精心雕刻般,棱角分明,不如秦浔冷俊,却胜他温润如玉。眉眼间和彦夫人七分相似,此人应该就是父亲说过的彦锦文了:“见过彦公子!”
“嗯。”彦锦文儒雅点头,“你怎么会独自在此处?”
“我……小女子愚钝,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周青汝心虚解释。
秦浔显然不信,却还是替她遮掩着:“幸而遇到文锦了,不然你不知要找到何时。”
周青汝自知是瞒不住的,一脸窘迫望着他。
“周小姐,这边请!”彦文锦谦和说道,便走在前方引路,周青汝低头跟在他们身后。
周青汝刚在席位上落座,程吟瑢沉声低喝:“怎么去了许久,盈香早就回来了。”
周青汝看看一边一脸委屈的盈香,果然是个嘴浅的,还是用了同样的借口:“走错路了,寻了许久,幸好遇见了秦公子和彦公子。”
程吟瑢将手附在她的手上,没说什么。
秦浔和彦文锦在周青汝对面的席位坐下,彦文锦先是举杯向周家赔罪,后又言说秦浔听说周青汝一家来此做客,便顺道一同过来,借杯水酒道贺周清钰乔迁之喜。
秦浔执杯:“恭贺周大人。待周兄届时赴任,小侄一定登门道贺。”秦浔先饮为敬。
周清钰对杯相迎:“贤侄客气!”
彦储笑道:“我与浔儿父亲是至交,视浔儿就同我家文锦一样。马上我们彦周两家结亲,大家就是都是自家人,无须诸多礼节客套。”
秦浔看向对面低头不语的周青汝,一旁笑意盈盈的彦文锦,执杯祝福:“那我这杯,一定要祝贺文锦和周小姐,好事将成。”
彦文锦拿起酒杯,看了看仍旧垂头不语的周青汝,只以为是少女掩面娇羞,转头同秦浔对饮而下。
周青汝听着秦浔的祝福,字字珠心。他语气欢愉,言辞恳切,是真心的祝福他们啊……
原来,受着相思之苦的,从来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