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钰一日都为出过房门,送去的膳食也半天为动。程吟瑢只说头疾又犯了,只吩咐先人煮了汤药,熬了点米粥。
盈香说父亲是因为大喜,情绪激动所致。周青汝却隐隐感觉父亲在可以回避自己。入夜后,本想去看看父亲头疾有没有缓和点,刚走到门口,又被母亲拉回来,哄着睡下了。
次日清晨一起身,便去看望父亲,没成想下人告知,父亲和母亲都出门了。
“可知去哪里了,为的何事?”周青汝问着伺候母亲的下人。
“听说是彦家的马车在外候着,大人和夫人只带了椿姑过去,让女婢留下伺候小姐梳洗用膳。”
“你先下去吧,我这边有盈香伺候够了。”周青汝心有疑虑,彦家请父亲过去做什么,莫非是听闻了旨意,有意结交?
“是。”婢女退了出去。
周青汝熟悉后,早食只用了几口,一是对长安膳食不太习惯,二是牵挂着外出未归的父母。
周清钰和程吟瑢是过了巳时才回来的,周青汝正等着他们一起午膳。
只见周清钰眉眼含笑,头疾似乎已经痊愈了:“谣儿,你快些吃。我和你母亲已经在彦家用过膳了。”
“哪个彦家?”周青汝问道。
“就是当年对你有授课之恩的彦博士大人。”周清钰喜悦之情难以抑制。
“看父亲心情大好,难不成今日也给父亲授课了?”周青汝见父母愁容尽失,自己也跟着心情愉悦。
“去去去,哪有这样打趣父亲的女子,不成体统。”程吟瑢嗔骂道,却无半点责怪的意思。
“那父亲母亲大人为何这么高兴?”周青汝问道。
“你用好午膳,我们再细说。”周清钰卖着关子,担心女儿听后开心的吃不下饭。
周青汝乖巧的顺便扒了几口,“好了,可以说了么?”
程吟瑢一脸激动的看了看周清钰,待他点头后,便拉着周青汝走到卧房的圆木桌边坐下,周清钰紧随其后。
“博士大人你也是见过的,我也不绕弯子了。博士大人的长子彦锦文,年方十七,已到了婚配的年龄,与你豆蔻年华,正好相配。今日请我们过去,为的正是此事。”程吟瑢面容慈祥,既是欣喜又是不舍。毕竟十月怀胎,十余年信心抚育,终究还是到了嫁做人妇的时候。
周青汝听到“婚配”二字,恍若雷击,双目看向身旁二人,皆是十分认同的表情:“可……可是……女儿还小,不想离开父亲母亲啊!”
周清钰无奈垂头,自己又何尝舍得,“谣儿,你可知为何父兄能得陛下器重,升官提位?”
“自是因为父兄尽忠职守,有治世之才。”
周清钰摇头,“那我再问你,先皇宠爱你,却从未提及过父兄之事?”
“先皇一代明君,赏罚有度,自是不会因为个人喜好……”周青汝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为何惴惴不安了。
“昨日是封关诏书,明日便是要纳你进宫的诏书了……”周清钰久居官场多年,自知圣意难为。
“所以父亲是想在诏书下来之前,替女儿谋划好婚事,陛下再有心,也只能作罢……”父母用心良苦,周青汝怎能不为所动。
“为父正为如何在朝夕之间寻觅良缘发愁,正巧今日博士大人请我与你母亲过去,商议此事,可是解了我们周家燃眉之急。”周清钰握掌成拳,难掩欣喜。
“可为何一定要是彦家,我与彦家长子素未谋面,人家未必肯要我……”周青汝迟疑说道。
“儿女之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我同你父亲见过彦大人和夫人,二人皆是知书识礼之人,据说严大公子也生得仪表堂堂,性情儒雅,以后定能善待你的。”程吟瑢握着她的手,宽慰道。
“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忧了。毕竟婚姻大事,能否容女儿想想。”周青汝像失了魂般,怔怔说着。
毕竟是圈在府里养大的丫头,天资再好也弥补不了这些涉世的经验,夫妇只当她是惊着了,需要时间去消化。
午膳程吟瑢让人去景华楼买了份灼虾,让椿姑送到周青汝房中,去被她打发了回来。
“小姐还躺在床上,只让我送回来,她想休息。”椿姑回话。
“就随她……”程吟瑢叹了口气。
酉时三刻,夜色渐浓,周青汝不让盈香在屋内掌灯,自己闷头躲在被子里。
程吟瑢听说晚膳她仍旧没有起身,一脸怒气推开她的房门,让椿姑将烛台点上,坐在床边,一把掀开被褥。
见周青汝双肩微颤,靠近脸颊的枕巾失了一片,却还在咬唇隐忍。再大的怒气此刻也消尽了,轻柔的将她搂进怀里,低身安抚:“这是怎么了?告诉母亲受什么委屈了?”
“母亲……我……不想嫁人。”周青汝啜泣道。
“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去别人家的。”知女莫若母,周青汝的心思,她又怎能不知,“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交给彦文锦。”
周青汝一听要嫁个彦文锦,哭的更加厉害。想到那个在灯下棱廓分明的少年,想到那个双让她微微发展的掌温,想到那站下夏日灿烂下熠熠生辉的模样,不禁问道:“为什么非要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是……秦浔。”
程吟瑢花容失色,椿姑赶紧将下人志远了,关了房门,自己亲自守在外头。
“你们……”程吟瑢上下打量着她。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周青汝抬头看着母亲。
程吟瑢见她面容坚定,目光清明,知道自己多心了。抽出绣帕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你的心思,母亲我有怎会不知,你们终究有缘无分,还是尽早收心才好。”
“什么叫有缘无分?”周青汝见母亲目光躲闪,追问:“母亲有事瞒着我!”
母女连心,周青汝的心思瞒不过她,那她若有事自然也是骗不了周青汝。索性都说明了,以免日后横生枝节,“你还记得你落水当日,来我们家的刘姑吗?”
“我记得,可是来给兄长纳妾的?”周青汝记得还为此时同父母闹过,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程吟瑢摇头:“与你兄长无关,她是来取你的庚帖。当时秦夫人见你,十分喜欢,便妥了刘姑上门来求了你的庚帖,去合了生辰八字。”
秦夫人托人来求,那定是秦浔无疑了,可是为什么后来只字不提?周青汝隐隐猜到了结果,却执拗问道:“八字……如何?”
程吟瑢叹气:“这些命数之说,我与你父亲想来是不相信的。只不过,秦将军平乱前,秦夫人曾去安国寺求卦,卦象显示凶多吉少。秦将军果真……秦夫人心有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那……秦浔知晓此事吗?”周青汝回想那段时间,母亲和秦夫人关系生疏不少,原来是因为这样。
“他知晓与不知晓有何区别,难不成他能为了你,忤逆含辛茹苦的母亲!”程吟瑢再是心疼,也不愿看到她泥足深陷,“更何况,你与彦锦文得婚事是先皇在世时定下的,彦家可是有赐婚诏书!”
周青汝惊愕的看向程吟瑢,难以置信。
“彦大人君子作为,当日并未先提赐婚诏书之事,只问你父亲与我是否同意婚事,见我们欣然点头,才说明,见你的次日,他便向先皇讨了赐婚的诏书。”
周青汝只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冰窟里面,下面很深,很冷,也很黑。抬头便看见秦浔和骄阳,就在水面上凝视自己,她伸手,却终究触及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