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再见得颂嫔时,仍是唯唯诺诺之状,记得屈奇断言,心道是此人不愿敞开心扉,便不复殷切如初。
屈奇之言应验,而白丁之言亦然。
不数日,便又见李亦非来访,支吾数句时下热事,便暗自垂泪,哭诉感情之殇。
炮细细听闻,却是老生常谈之事。李亦非痴心一片,目中唯有榛妃一人;而榛妃志在天下,时时算计世间诸人,不拘于面首一事。
由是则异见渐生,炮复思虑宽慰,而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正回忆上次腹稿,却又见一小厮入门伏地大叫:“启禀少爷,有贵客来献古书,以朱棣自称。”
炮尝与朱毅威约定假名暗号,知是他来递交太师情报,然顾念李亦非心思细腻敏感,不愿令其记仇,便道:“吾正与贵客商议要事,且让丁代我前去接待一番。”
继而接过话头,与李亦非大谈男女之道,只心神总不免好奇金太师秘闻,言语间多有错漏,正如俗语云“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至送别李家小儿,炮方正襟危坐,听取太师秘闻。
却说金仁俊此人,家中颇有权势,而自喜好钻研经学,能解他人所不识。曾择选鲁迅佳文,为之作注。其注逐字而解,人观之而多赞叹:“虽鲁迅复生,亦未必识此隐喻。”
由是则其风度渐成,时有好事者述前朝文士生平,编为成书曰《大师》,及金仁俊展露声名,人皆冠以“大师”尊称。
大师素喜艰苦朴素,每日上朝必步行而去,尝谓人曰:“如以马车代步,必以粮草喂马。世间尚有饥民不能果腹,此所谓车驾不能环保。”步行耗时颇久,为免上朝贻误,太师府每日四更便晨起布早膳。
其亦时时以勤勉奉公自省,传闻其家中有密室一间,内藏诸多治世之书,每日必于其间伏案至子时方就寝。因睡眠不足,诱发痤疮,人皆道“大师容貌鲜明,易于辨认”。
至夏日,大师有独到发明焉。其以熟牛皮一块,裁成脚掌大小,以皮带缚于脚底,自称为“凉鞋”。京中百官见之无不惊异,盖此鞋露趾,与文官补服相性不佳,视之极为怪异。
除此之外,金仁俊更好撰文,好评论文学,好授人以行文之道,此皆天下文人之通病,无可厚非也。
炮闻之暗暗思量,却不能寻得破绽,叹曰:“金仁俊真可谓无懈可击也,纵其偶有泥古之处,借‘大师’之名,亦可曲解为风度个性,不能攻讦。”
丁闻言道:“信也,然其大师之说,只在朝官之间流传。如能推广,令天下知名,如是则一旦寻得破绽,必能借舆论大势,令其再起不能。”
便深究其凉鞋之事,作《皮凉鞋》。
此文极长,不便收录。
其模仿前朝文风,起处以自身见闻落笔,细摹金太师朝上作为;承处极言其种种恶癖,捧为‘大师风度’;转处以皮凉鞋为主,议论朝中诸官服制,讥讽其尸位素餐,而唯有金太师心系民生,亲力亲为;合处拈来数句经典,读之不甚通顺,但能知是赞扬之意。
金仁俊亦是通读文墨之人,见之并无不喜。炮见过太师反应,心中有底,便令人抄录多份,传阅于文人之间。然此文形制措辞多有不足,非传世佳作,是以儒生皆不以为意。
有家仆往青楼厮混,无意间透露此文。寻常青楼不似戏院,妓子多为附庸风雅而无真才实学,此文半通不通,隐有文气,又涉及高官丑态,一时大火。
自此京师百姓无不知太师恶癖者,继而口口相传,以致天下人论及朝中高官,有不识欧先者,无不识皮凉鞋者。炮观之隐有不喜,而丁谏曰:“此大计之一也。如百姓皆知金太师此人,来日若欲假手舆论,必能事半功倍。”
炮乃稍定,谓丁曰:“则大计之二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