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余,有客来。炮大喜,谓人曰:“此必是何理!我当亲自迎之,以彰求贤之意。”
乃故作姿态,跣足而出。启门视之,其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眼中正,似笑非笑。
自谓阿炳,乃游方乐师,听闻此处主人好音律,特来讨教。炮俨然以主人自居,故请入内院详谈。
茶毕,阿炳笑曰:“吾独善五弦琴,不知君下专研如何?”
炮本不识音律,记得少时尝见乡绅小达击缶而歌,乃反扣食盒,曰:“吾善缶器。”
阿炳见之,本欲反驳,忽忆李神言“剑意之至者,手中无剑而剑在心中,则一花一木皆可为剑,是为剑道之大成。”故自度曰“莫非此人乃缶器大成,故食盆亦可为缶乎?当慎之!”
闲谈几句,辄设琴,试奏一曲。炮闻之,不得其妙,只道悦耳。
恰此时,复有客来。炮曰:“此音甚佳,吾不忍错过,丁且代我前去应付一番。”
丁往而启门,见何理。以为复来骗钱,故引入偏厅,口称“炮不在家中,君可稍待”,继而与之高谈阔论,以为招待。
桶闲聊正酣,忽闻乐声,乃大惊。自忖曰“此曲乃四指琴魔阿炳所创,莫非其人在此!”
阿炳善作魔音,专攻内力,人莫能挡。桶细闻之,顾觉周身气血翻腾,益骇,盖识得此时阿炳方五指而奏,急运功聚气,以为抵抗。
未几,复闻得阿炳六指而奏,桶招架之下筋肉游走,衣衫爆裂,丁以为怪。
霎时,乐声陡变,桶心知此乃阿炳全力而为,运功益紧。继而起身大喝,自咬舌尖,霎时爆气,衣衫尽去。
丁视之,其人肌肉虬结,体态健美。
待音毕,桶大汗淋漓,周身颤动,面露尴尬,问曰:“可有衣物?乞望暂借。”
丁乃引小厮为之沐浴更衣,自往炮处察看。
炮听完三曲,击节赞赏:“如此动听,果非凡音!”盖炳善攻人内力,而炮本无内力,故怡然自若,炳见而大惊。
继而炮取食盒,曰:“今当另赠一曲,以为交流,歌名《趁少年》。”回忆小达,击缶歌曰:“
君兮且珍重,毋需反复兮思虑;
君兮且珍重,毋需知兮何为叹;
当趁少年本真不自证,或尔无知不意,汝所思既所为;
何其多者碌碌羡吾辈,或尔无知不意,皆羡汝为少年;
君兮请多努力,盖未能长少年;
汝可知何人之羡汝,人俱有少时,汝可知何人之羡汝,人不惜其时也!”
一曲歌毕,阿炳面容肃穆,眼神呆滞,炮略有尴尬,搔头曰:“歌不佳,嘿嘿嘿。”
炳乃顿醒,复抚琴欲奏乐,惊觉跑调,欲更正,而已失原调。喃喃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吾今日方知缶器之妙也!”
起而拜曰:“不知先生此曲师从何处?”
炮据实答曰:“乃乡绅小达者,表字微发。其人居城东,汝见顶发稀疏而腰间似有铁器者,即为其人。”
炳曰:“请引而见之。”
炮应之,随出门去。
何理坐于浴桶内,见炮于炳谈笑间出门去,欲追之,顿觉不妙。
盖婢女见何理体态健硕,心生爱慕,窃走其衣物。桶不得已,大呼丁。
丁既受炮命,不令其走,故强与之胡诌。论及身上异处,桶虽有心虚处,仍据实相告。
曰“吾服炮之秘药,继而昏睡三日。待醒转,则已然如是,此莫非假药乎!”
丁细视之,曰:“非也,此则其药之所以灵验处。君骨肉已如坚铁,不必补正。然智有所不足,故生此变。孰不知‘奶’通‘脑’,今君骤得脑子六个,岂非大妙?
吾知此地有大儒所设之泉川学院,师资雄厚。若得入之,则一榜进士已如探囊取物!大丈夫在世,自当博一番金榜题名。他日风光宦游,泽被乡里,荫蔽三代,也当得一桩美谈也。”
初,何理将信将疑,待丁取来幼儿读本令桶视之,顾觉才思敏捷、一点即通。方大喜过望,踌躇满志欲往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