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窄正驾车,于园中狂飙,扬鞭大笑,一时快意非凡。炮敞衣而立,笑曰:“快哉此风!”
丁对曰:“此独欧先之雄风也,腐儒安得与共。”
及造作完毕,炮施然步入亭中,却见一众文士皆环绕一处,赏玩书画。炮心下好奇,见过众人,便要来书画一看。
此为季思凡所作,初展卷,见奔马,雄健豪放,潇洒不羁;及半,见豪车,形制精巧,雕饰毕现;展毕,见男子,赤裸上身,振臂高呼。
落款为《欧先飙车图》。
炮面露愠色,复转而大笑曰:“竟不知吾有如此雄风!在此春光大好之时,诸位可寻得甚么佳篇耶?”
张毅为太傅,可直面欧先而对答如流。见众人讪笑不语,乃自出而对曰:“并无佳篇,却是侍讲学士工笔善描,另作了一副《暮春文会图》也。”
徐徐展卷,见邹佳赟身旁有红衣女子,二人谈笑风生;见曹祉哲沈亦然居于远处,执手相望;见白丁夏倩隐于林间,怡然自乐;见张毅坐于主位行文,其妻从旁磨墨;见胡高纨立于正中,拦腰横抱季氏。
此间诸人面目皆清晰可辨,神态欢愉,眸中有脉脉深情,炮收起画卷,笑看胡高纨,问道:“依此看来,汝与季思凡已私定终身耶?”
胡高纨垂眸而笑,漫道:“信也,信也。古有梁祝佳话,今效法之,也算雅事。”
炮见季思凡面露羞色,嘿然一笑,方欲开口,忽而闻得何理发问:“梁祝佳话,是何典故?某只听过有谷梁春秋,却不知尚有祝氏春秋耶?”
张毅笑骂:“此子大智若愚。”
见何理仍有茫然之色,便道:“却说东晋有富家女,讳祝英台,扮作男儿往会稽求学,路遇书生梁山伯,二人结为兄弟。同窗数载,英台心生爱慕之意,便借物表白。此后因诸多变故,二人不得成亲,便纷纷殉情,继而化蝶飞去。”
语毕,炮叹曰:“昔日季思凡一介白身,登公爵府为我献妙计,谈吐自如,此事尤历历在目。汝二人也算得才貌相配,可择吉日也。”
向二人对诗之时,在座宾客有心思机敏之辈,识破此间隐情,只不便细说。今见欧先起头,便应声附和,恭贺一番。
趁此人头攒动,觥筹交错之时,邹佳赟忽而顿悟,乃就地闭目塞听,坐而悟道。
却说其游历江湖之时,尝偶遇老道,得功法一篇,曰《茧身》,习练之,则真气护身,外放为茧,可抵御暗器。老道尝言,“此乃仙家法门,汝命中有劫,正须此法历劫。”
今听得梁祝故事,邹方顿悟,蝶者,破茧也。乃逆练功法,体内真气倒行,震碎诸多经脉,继而交汇于百会。邹佳赟只觉周身轻灵,而有累赘缠身,欲挣脱之,一时暗合破茧之意。
及出,便见肉身崩坏,其清者散作光华,其浊者沉为污秽。数息之间,灵体出窍,能见张氏坐于其旁,而本体惟余枯骨一捧,蜕于衣物之间。
有见之者,呼众人观看,皆惊惧。忽而凭虚生出金光,却见邹、张二人笑立于空中。
邹佳赟见欧先,拜曰:“吾已得道,此情道也。此生多蒙欧先照拂,若有来世,再相报。”
二鬼再向众人一揖,便化蝶飞去,不知所踪。
如此变故颇大,一时众人皆无诗会雅致,匆匆道别,便各自归去。
炮归得府中,叹曰:“人间有真情,信可叹也。然邹佳赟如此舍断肉身,又何以报其生父也哉!”
丁曰:“此事在座之人有目共睹,欧先只需如实报之。”
炮复叹:“非此叹也,吾见邹佳赟如此轻生,嗟叹其无以报生养之恩也。”
一时厅堂默然,而官窄正耳语其兄曰:“欧先自乡中一行而来,愈发多愁善感,不似前般好糊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