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觉得今天的裴溪有些奇怪,以往见到他都会亲亲热热的凑上来,撅着小嘴,奶声奶气的叫他“文叔叔”。
十分喜欢他的样子。
可今天面前的这个小娃娃目露凶光的盯着自己,恨不得给自己撵出门的样子。
薛文心虚,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没看到裴溪对自己的恶意,伸着头朝厨房里的裴母笑着打招呼
“嫂子,大哥让我下班了过来蹭饭。”
裴母一直也对薛文这个外表温润的年轻人印象不差。
自然不排斥他总来家中蹭饭,翻动着手中的铲子,笑呵呵:
“你大哥说来着,我今天特意多炒了俩菜,一会你俩喝点。”
坐在沙发上的裴父合上手中的报纸也笑:“托你的福,晚上有酒喝了。”
晚饭时,薛文和裴父对坐酌酒,桌上的气氛融洽和谐,唯独裴溪脸色一直难看,薛文有心讨好,夹了几块肉放到她的碗里,她控制不住心里的厌恶,毫不犹豫夹走的扔出去。
裴父看到女儿不礼貌的样子,低声呵斥她:“没有礼貌,那是长辈!”
裴溪委屈的扁嘴,有苦说不出。
薛文这才松了口气,这一家子除了小的,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还是没变,安下了心。
夜晚,裴父坐在裴溪的床头,替她掖了掖被角:“爸爸知道你不是一个不懂礼貌的坏孩子,今天你对薛叔叔实在有些不礼貌,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爸爸说,好呢?”
裴溪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她能说什么呢?
说她其实已经24岁了,知晓上一世发生的事实?告诉爸爸薛文做过的那些坏事,这太荒谬了,谁会信啊。
连着一个月,薛文隔三差五就来家里蹭饭,一带就是大半个晚上,裴溪想无视他,可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那张脸,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扑上去掐死他,可惜她这小身板太过弱小,这个事情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裴溪觉得自己简直要忍的心肌梗塞,整天看见他饭都吃不下去,一脸“我心情非常不好,不要和我说话”的表情。
裴父眼神警告过她很多次,裴溪都装作没看到。
她有些无力,这个身体太过于弱小,说出来的话都不会有人信,更别指望做什么了,甚至有一阵她有些绝望,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难道她真的没有办法扭转曾经的悲剧?
那究竟让她重新来过一次是为了什么,只是让她再一次亲眼目睹母亲的逝去和父亲的心若死灰么?
随着科技的发达,渐渐的大家好像更喜欢快捷方便的生活。
不喜欢的人不再往来,不中意的东西轻松丢掉,不愿留下的东西轻易格式掉。
裴溪认为,如果把人生当成一把不能重来的游戏,而她的游戏上帝偷偷替她作了弊。
把她的游戏盘倒带回了五岁的时光,但上帝没有仁慈的将她的感情倒回到五岁,不曾受伤过的天真。
母亲去世时,裴溪刚刚考上大学,裴父悲痛的仿佛也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大学四年她过的很艰难,为了凑齐学费和生活费,她跑遍了能打零工的地方。
在校园莺飞草长,春风拂柳的好季节中,无数年轻男女牵手走在树荫下,浓情蜜意,挥洒年轻的热情。
彼时她从他们身旁走过,步履匆匆赶去打零工。
在宿舍姐妹讨论着某某大牌又新上了什么,某某服装正在搞活动,一副少年不知愁的天真模样。
她坐在床上,带着耳机,帮隔壁学姐绞尽脑汁想着论文内容。
在食堂打着免费的汤,吃着五毛一个的馒头时,学会了坦然接受其他人或怜悯或恶意的眼神。
想瘪下去的不是肚子,那瘪下的就是自尊。
隔壁院一新闻系的男孩子,在夕阳西下的好风光里。
手捧鲜花,目光羞涩的站在她的面前。
告诉她,他觉得她是一个特别的姑娘,温柔好看又很独立,想和她交个朋友。
彼时的她到底还是个年少的姑娘,看着前面的男孩清俊的面容与纯粹的喜爱。
心中也会些许动容。
抬腕看一眼时间,快到打工的时间了。心中焦急,礼貌婉转的拒绝,擦肩而过。
裹紧身上的外套,觉得夜晚的风更凉了一些,吹得她的心有些疼。
她自嘲的垂下眼:她拿什么谈恋爱,每一分钟她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每一块钱都要精打细算的花。
恋爱这东西是奢侈品,她碰不得。
这些年她过的并不好,虽然心里没有责怪过父亲,这种不好并不只是物质上的匮乏,更多的是在同时失去了来自于父母的爱,母亲的去世,也是她心中无法疏解的心结,但唯一能给予她力量的父亲,却无暇顾及到她的感受。
裴溪的性格比较像母亲,以前在胡同时,裴母就是出了名的性格好,是那种和煦又带着疏离的温柔。
胡同里的老老少少没有不喜欢的裴母的,从来看到她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可仔细想想母亲除了对自家人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好以外,对待外人都是淡淡的。
裴溪高中时性子就比较安静,在那个喧嚣活泼的年纪中,身边的好朋友少之又少,唯独班上有一个女孩,裴溪将她放在了心里,两个人高中时很亲密。
上大学后,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城市,裴溪每天穿梭于各个打工场所,忙忙碌碌,而那个女孩,也拥有了新的交好的小团体,两个人渐渐的交集淡了下来。
在那一段时间内,裴溪内心孤独的像是沙漠中的独行者,甚至有些时候,她看着熙攘的人群,脑中阵阵恍惚,认为自己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想要坚持继续生活下去,总要有一些寄托,就好像广阔无垠的沙漠中,满眼的黄沙一望无际,置身在其中的行者为什么要继续,因为他期待并且希望着,可能翻过下一个沙丘后,就能看得到绿洲和水源。
其实这个比喻并不是太贴切,可裴溪此时此刻如果找不到一些寄托和希望,可能在某一天的清晨,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承受这个世界的压力了。
但是心里总是时常觉得委屈的想掉一掉眼泪。
她如今顶着五岁的模样,心中却和父亲到底有了隔阂。
却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亲昵的抱着父亲的脖子,撒娇的时光了。
幼儿园放学后,裴溪站在门口等妈妈来接。
却意外看着父亲独自一人开车在校门外等着她。
打开车门,小短腿蹭蹭爬到了副驾驶,“妈妈去哪了?”
裴父替她系上安全带:“你妈今天去奶奶家送吃的去了,晚点回来,让我来接你。”
裴溪低低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裴元庆最近也感觉到了女儿最近对自己有些冷淡,心中以为是最近对她太严肃了伤了女儿的心。
有意想缓和气氛,毕竟女儿还小,没必要这么严格,有些没话找话的开口:“最近文叔叔来家里你总是爱搭不理的,他怎么得罪你了?”
裴溪心中一动,她最近冥思苦想了许久,以她现在这一副小奶娃娃的姿态,怎么才能把薛文撵走。
唯一想到的办法又有些卑鄙,她这两天一直在犹豫。
既然父亲问了,索性就卑鄙一把,为了这个家,裴溪狠心咬咬牙。
装出一副犹豫又害怕的样子,大眼睛有些躲闪的看着裴父,捏懦道:“我不敢说。”
裴父看着女儿的神情,柔声安慰的哄着她:“有什么不敢说的,爸爸在这呢。”
裴溪小脸上闪过犹豫,迷茫,恐惧重重复杂表情后,裴父被她的演技唬住了。
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一个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转头看着女儿:“到底怎么了,妞妞?”
裴父脸色严肃。
“薛文叔叔偷偷的总会掐我的屁股,还有摸我的这里。”
裴溪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脸上恐惧越发明显,继续道:“我不喜欢他摸我,不让他摸,他说不许我告诉你和妈妈,否则你们会不喜欢我了,把我卖给人贩子。”
说完,泫然欲泣的抽噎了几声,可怜兮兮的。
裴父听完女儿的话,火冲到了天灵盖,目眦欲裂的咬紧牙关。
怪不得,怪不得,他女儿一向乖巧懂事,怎么会突然对一个人如此不友善。
他要杀了那个畜牲!
裴元庆完全不会怀疑女儿说的真实性。
他的女儿才五岁,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谎。
裴父匆匆把女儿送到了奶奶家,开着车疯了一样奔工厂开去。
厂里还没有下班,薛文还坐在办公室看着账本,斯文的脸上带着一副细框眼镜,书生气十足。
隔壁位置的女员工时不时偷瞄着他,面色绯红羞涩。
裴父拎着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冲进办公室,把薛文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