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放在地图上的电筒闪了两下,灭了。
“糟糕,刚才只顾着说话,忘记关电源了,这下糟了,电筒没电了!”安德烈懊悔地说。
卓娅朝河岸边的密林望了一眼,除了河滩的开阔地外,夜色中的森林一片漆黑。
安德烈接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一眼手表:莫斯科时间晚上十点整!
卓娅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男友巴沙,他此刻一定急疯了!他一定跑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逢人就焦急地问:“卓娅呢?卓娅在哪里?你们有没有看见过我的女朋友卓娅?”
而此刻,女生寝室的门应该正在关闭,看门的冬妮娅大婶过一会儿就会去每个寝室点名,她一旦发现卓娅的铺位是空的,就会记录下来,明天早上会有一张白色的纸条贴在铺位上,上面写着:请速到生活管理部解释昨晚缺寝的理由……而同寝的女伴们一定会略带羡慕地开她的玩笑,说卓娅昨晚肯定是和巴沙到什么地方快乐去了……
巴沙正在发疯般得找我,而我却在荒无人烟的密林里和一个三天前刚认识的男人过夜,天哪!
想到这些,卓娅一阵心酸,后悔的泪水忍不住又流淌下来。
卓娅之前从没有在树林中过夜的经历,她是莫斯科城的儿女,从小只看得见钢筋水泥的森林,只听得见汽车的呼啸和广场上人群的喧嚣。她无数次想象过莫斯科郊外的森林之夜,但只是想象——想象普希金童话诗里写的场景,想象着长着翅膀的毒蛇在树冠上飞来飞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巫婆悄悄地打开了林中小屋的门……她从小就怕黑,记不清多少次了,她梦见了幽暗恐怖的森林,在尖叫中醒来——而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现实中的黑夜要比梦境更可怕!
一阵阴冷的夜风突然吹过,卓娅打了一个寒战。
“若想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们必须选一条路,”安德烈一边收起地图,一边说,“要走到舍勒梅切沃公路,我们必须向西走,要么穿过墓地,要么途径废弃的传染病医院,二选一。”
“只能……二选一吗……没有别的选择吗……”卓娅用颤抖的声音说。
“卓娅,这是最近的路,唯一能保证我们不迷失方向的路!没有别的选择。”安德烈说。
卓娅的背脊一阵接着一阵发凉,她的内心已经被深深的恐惧所占领,她犹豫不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冷汗。
一边是漆黑阴森、死一般沉寂的墓地,一边是神秘莫测的传染病院……卓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无法做出选择。
“卓娅,我选择走第一条路——穿过墓地!你呢?”安德烈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思考,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我不知道,”卓娅艰难地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选第一条路?”
“因为……我不喜欢传染病医院!”安德烈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都是医学院的,你学的是护理,你应该清楚,传染病医院是多么的危险,就算它已经被废弃了十年!我的父亲是个军医,四年前,他死在了斯洛伐克……他并非死于战场,而是死在了一个已经废弃了四十多年的传染病医院——空荡荡的医院里,天花板上腐朽的石膏吊顶突然碎裂,带着烈性传染源病源的石灰粉洒在我父亲的头发上,眼睛里……当晚,他就七窍流血,浑身像火一样发烫,不停地喊着要喝水,他只熬了三天就咽了气,他死时,身体肿得像一口钟……”
卓娅静静地听着,她的身体有些发抖。
“所以,我害怕传染病医院,卓娅,虽然那座麻风病院已经废弃了十年,但是谁能说清楚那里是不是有可怕的传染源或者病毒呢?况且……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十年前的‘狮面人’活到了现在,那么他们靠什么为生呢?他们每天又在哪里过夜呢?”
“你的意思是……那病院……”卓娅用颤抖的声音说。
“是的,如果十年前的‘狮面人’真的活到了现在,那么那座废弃的病院一定是他们最主要的庇护所!卫国战争结束后我们就规定,苏联每一所病院都必须储备有可供所有病员食用一年的应急食物,我想,如果当年医护人员撤离的时候没有带走这些食物,‘狮面人’节省一点吃的话,可能可以熬到今天……”
“天哪!”卓娅轻声叫喊道。
“况且,尽管这些怪物长着‘兔眼’‘猿臂’‘狮面’,可毕竟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对黑暗的森林有天生的恐惧,他们一定不愿意冒着被野兽袭击的危险在密林中露宿,这森林是个真正的野蛮世界,毒虫猛兽,豺狼虎豹,防不胜防,他们唯有躲在那座文明的堡垒里——也就是那座被废弃的病院内,才可能保全性命!所以我推测,如果‘狮面人’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被废弃的病院一定是他们的大本营!”
卓娅听着安德烈的话,全身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关于那座病院,我还听我父亲说过一件可怕的事……你知道十年前,那座病院为什么被突然宣布废弃吗?据说是因为病人造反暴动,他们暴力对抗医护人员,把床单撕成布条捆住护士的手脚,然后用针管满满抽上一管自己的血——带着麻风杆菌的血,再用它来给护士们做静脉注射……至于引起病员暴乱的原因……有的人说,是因为医院里有医生拿病人做活体解剖实验……”
“活体解剖?”卓娅疑惑了。
“国立医学院的著名外科教授,格拉祖诺夫,记得吗……”
“就是那个,叛逃到资本主义西方去的格拉祖诺夫教授?”
“是的,正是他!只是,他实际上从未叛逃……”
“什么?”
“从六十年代初起,他就被政府授权允许拿病人来做人体实验,当然,目的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但是他太疯狂了,他做得太出格了——他在不使用任何麻醉剂的情况下,用手术刀划开实验者的腹腔,直接割取他们的肝脏……”
“上帝啊!”
“而且,格拉祖诺夫的实验对象并非仅限于病人,他有时甚至会把健康的人,比如他的学生,骗进森林里,捆起来活体解剖……他最喜欢活体割取人的脏器,肝,肾……”
“他为什么要割取人的内脏?”
“这个很难说清……有的人说,是因为他的儿子得了重病,所有的器官衰竭,格拉祖诺夫医生急切地想给儿子做器官移植手术,他一边用活人做移植实验,一边在寻找合适的器官……还有一种说法,说他曾经受邀去克里姆林宫给最高领导人治病,在检查时弄疼了领导人,为此他被拖到地下室折磨了三天,从此以后,他就疯了,开始做那些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