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挑了挑秀眉,说道:“你还真是受那些花花草草欢迎。”说着五指微曲,叩在桌上。
只见桌上杂七杂八一堆物件弹跳了起来:紫玉葡萄跃进翡翠圆盘;绽放雪莲插入细颈瓷瓶;盛着青碧酒浆的金樽井然有序排作一排。就连陆涵那份也落进玉碗。
陆涵见此情形说:“多谢。”
玄陵向陆涵介绍:“这是西方金瑶娘娘座下圣瑛神君。这位是月宫舒娥神女,你在刑天见过她。”
舒娥柔柔地说:“那日多有得罪,请神君见谅。”
这时圣瑛神女对玄陵说道:“夏暑姐妹正在湖心亭里,邀比斗一场,你去不去?”
玄陵靠着椅背,笑道:“我去了你们要吃败仗,那可不好玩了。”
圣瑛神女哼笑了一声:“我看你悬得很。上次她们输给你后做了好一番准备,说不准你这震木便要给离火克制了去。”
玄陵这才提起兴趣:“这样?那就去看看。”
玄陵起身又问陆涵:“你来吗?”
陆涵不明所以,不免有些纳罕。玄陵转眼瞧见陆涵神情,想到陆涵首次参加仙会,补充说道:“自然不是真的斗法,大概算是,游戏?”
陆涵感到新奇,微微笑道:“那我也去看看吧。”
只见圣瑛神女再施展起法术:或是酒樽三脚化作三只龟足,或是铜鼎挨挨擦擦蹒跚学步,或是仙鹤花纹飞出顶起玉盘,所有器皿“活跃”起来,蹦蹦跳跳跟着众人前进。邻近神人见这副“横行霸市”情景皆忍笑。
圣瑛注意到了陆涵打量,含笑解释:“这是一种‘开灵’神咒,能使死物活化,可惜持续时间太短了。”
神女说话期间众人绕过手握星辰碎片,幻化银河的银衣星主;点化草木精灵,自斟自酌的红袍司命;洒下葡萄籽,化作三方小人相互征伐的三位神人。
一行人来到云湖边上。茫茫云彩聊作湖水,湖心若约有只木亭,湖畔系着一叶小舟,舟头坐着一只石猴。
陆涵初时以为那是只雕刻精细的白石假猴。直到石猴挠了挠头,冲着几人拌个鬼脸,这才显露出了生灵气息。
小舟如剑般划破云湖湖面,若是低头朝旁边看,或能看见生着一对长长触须的云霭之虫,穿梭湖间云彩当中,时而高高跃出云翳,立刻化作云雾消散。
等至小舟临近木亭,陆涵见到湖心亭里坐着两位相貌一模一样女子。
二姝身材高挑,容颜美艳。一人眉含冷煞,眼角微挑,披着赤红流焰火衣;一人身姿优雅,仪态大方,笼着浅绿绾沙长裙。一红一青点缀白茫云湖中。
圣瑛跃下小舟,冲着二姝说道:“人我给带来了,你们两看着办吧。”
随着她走入湖心亭,“开灵”了的瓶瓶罐罐争先恐后涌向亭中。它们抱着灵果酒浆,都想抢最醒目位置,等到它们排作一圈,法术时间差不多到了,便又恢复成了普通器皿。
红衣神女从惊愕里回过神,扫视一眼众人,问道:“行云妹妹没来吗?”
她又撇了一眼装着美酒、灵果器皿,说道:“这动静不会又是玄陵这厮折腾出的吧?”
玄陵看了一眼圣瑛,笑眯眯说:“这回还真不是。”
“至于行云怎么不来,”玄陵摊手反问,“谁叫彭州神君在湖心亭养了许多云虫?谁敢去撞她的霉头?”
云霭之虫蚕食云雾,损坏云纱,便是死去也很快在云间复活。堪称云部仙子“毕生大敌”。
两人说话期间,圣瑛神女低声告诉陆涵:“此乃大暑、小暑两位神君。绿衣那位是小暑神君,红衣那位是大暑神君。大暑神君性子直,人却不坏。你应该见过她们。”
陆涵点头说道:“曾经远远见过,倒是不曾认识。”
众人皆为比斗而来,这一见面不需多说便准备“开局”。为了照顾新人,开局前先说了一遍规则。每场比斗皆由五人代表五行五德在一封闭空间创造规则,五人模拟三界之间创造生灵以相互征伐,胜者覆盖对方规则,掌握所有规则统治“小世界”则为胜利。
由于一旦五行失衡,空间情境便会崩毁,所以每人每轮输入法力均不能超出限度。同样第一人出局以后余者不能输入法力,只能通过已有规则干涉世界。
圣瑛、玄陵、陆涵以及夏暑二姝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德。因为多出一人,舒娥主动退出充任见证。
陆涵说出疑惑:“假使我第一轮就退出,岂不是所有人都没法力可用,成了平局?此外五行生克又该怎么处置?”
玄陵笑着回答:“比斗本身就不限于输赢。若五行相生,出现了多个赢家又有何妨?若五行相克,只能怪自己的掌控力不够,皆输也很正常。另外第一轮不许退出。另外十轮以内若是无人出局也要算皆输,否则空间法力满溢可能造成损害。”
见到众人神情,玄陵幽幽补充:“传闻有位神人曾因为这个游戏炸毁了北街。”
陆涵无言以对。
玄陵嘴上说得吓人,手上分毫不让。众人见此情景,五行法术纷纷落入湖心亭一只透明泡泡。只见泡泡里面时而风沙蒙蒙、金戈铮铮,时而绿草茵茵、火焰熊熊。场景瞬息万变,铸就大千世界。
初时大家控制法术,制造环境,等到高山河谷逐渐定了形貌,这才开始衍化生灵。
一道青光化作一只五色麋鹿,头顶花枝,蹄踏祥光,身被玄妙花纹,状若河图洛书;又有金芒乍起,风雨变幻,一只纯白幼虎睁开暗金双目,煞气冲霄,杀气腾腾,乃天生不凡气象。又有苍鹰、蟒蛇、蟾蜍、游鱼等等诸般生灵、一一衍化。
三界生灵皆由清浊交汇,五行融合而成。然而此界诸般生命均由甲乙木、丙丁火、戊己土、庚辛金、壬癸水纯粹五行能量构成,一德阴阳交汇而生,所以虽有其形,而乏其意。魂魄不生,算不得真正生灵。
此时庚金白虎已然统帅百兽攻伐森林,夏暑姊妹造化种种凡兽则是相互厮杀,物竞天择,优胜略汰。唯独陆涵那片水域既无白虎般神异之兽,又无火、土之地繁多兽类组建完整生态,唯有水面起起伏伏,偶尔浮出几星白沫,显得尤为死寂。
圣瑛实在看不过了,提醒:“你最好捏造些造物,否则很容易出局。”
陆涵指了指水面:“惭愧。”
圣瑛朝他所指看去。稀稀拉拉几条游鱼正懒懒散散吐吐泡泡,圣瑛望过去时恰巧“啪嗒”一声泡泡碎成了泡沫。
圣瑛沉默片刻,出言安慰:“早知你不精造化之道,我便不拉你来了。造化之道只是三千大道之一而已,不少神人都不太懂这个。”
此时五色神鹿鹿角分支开出绯红桃花,光明大涨,引得圣瑛不得不分开心思,操控白虎间接引领群兽制衡五色神鹿。
不料这方战场又有了动静:只见林间钻出一只灵狐,毛色纯白如雪;又有一只火鸦,宛若一轮烈阳高挂枝头;更有一条蟒蛇,体型遮天蔽日,凶恶眼里倒影战场景象。原来是夏暑二位神女那里生灵成了气象,投入混战当中。
鹿鸣呦呦,祥瑞平和;白虎咆哮,煞气冲霄。或是杀气腾腾,兽吼腾星宫,或是风烟萧萧,鸟啼如泣血。前一刹那还是神鹿白虎对战万兽,豪气万丈;后一秒便是白虎万兽合战神鹿,星移斗转。瞬息万象,精彩绝伦!
从诸人造化间便能隐隐窥见众人性情。如夏暑二姝皆是广为造化,优胜劣汰,如玄陵圣瑛则是造就个体,横扫万物。只是不论如何,造化诸物,纤毫毕现。陆涵见着诸人施展神通,暗暗叹服。
正值神鹿独战诸天生灵,显露疲惫之时。忽闻雷泽一声闷响,惊天动地,而里里外外众人,齐齐变色。只见一只人面鸟翼雷兽扇动翅膀,引得黑云翻滚,天地色变,降临战场当中。电弧四射,抹除无尽生灵,火花乱窜,神鹿一反颓势。
大暑神女咬碎银牙,一时竟想不通玄陵这厮是哪里来的余力,创生出了两只神异之兽。直至小暑神女同她低声两句才省悟过来,竟是森林草木截留了二人造物厮杀之时遗留下来法力,土木相生,做了他人造物。
一时大暑神女怒极,混斗当中,蟒蛇脱离战局朝着水域袭来。想要这是打算先攻占“水域”。
蟒蛇摇头摆尾,顿时山崩地裂,远远不是陆涵几只“小鱼小虾”可以抵挡。只见水域混浊,鱼尸漂浮水上,尤显凄凉。
骤然湖水决堤,喷涌而下,洪泽遍布,冲毁万物。先是蟒蛇被那山洪拍扁,随后推平山丘,拔起古木,浩浩荡荡,朝着战场奔涌而来。
玄陵迅速同五色神鹿加持一个避水咒,余人虽然猝不及防,但也都反应极快。虽然如此,夏暑二位神女走得万象之道,洪灾之下,损失惨重。纵然少数生灵侥幸逃得灾难,也为“气运正隆”的神鹿和“倒戈相向”的白虎抹杀殆尽,不得不出局。
大暑神女朝陆涵怒目而视。玄陵竭力忍笑,低声嘀咕:“让你去惹他。”
此时还剩神鹿、雷兽以及白虎相斗。祥云五色,神光满天;雷声滚滚,万物复苏;兵戈铮铮,锋芒毕露。正是:五色流云飞高霞,风雷震动惊冬夏。锐不可当气难挫,任尔成败挣高下!
最终神鹿喋血,白虎断肠。奈何雷兽尚在,只能无奈算作圣瑛出局。那鸟人人面之雷兽飞过山川,于一方山石,一处浅洼,一层积水当中,找到一条不及一指小鱼。
莫说玄陵本人,便是其他人都心里惊叹:这厮居然比玄陵还阴险!
只见鸟翼人面雷兽低着头凝望那条小鱼,传来神念:“道友,你被发现了。你没机会等我自动出局了。赶紧认输吧!”
小鱼感到前途晦暗,吐个泡泡,肚皮一翻。此时陆涵神念彻底撤回亭中。
本局终了,圣瑛感慨:“玄陵这才赢了夏暑,又赢了我,结果却差一点输给一个新人。当真……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大暑神女开怀笑道:“我倒蛮希望玄陵最后栽个跟头,可惜被他发现了。”
玄陵拿起盘中一只灵果拋向空中,笑吟吟说:“你们这是妒忌我忒卓尔不凡。”
众人笑了一阵,交流起了法术。创建五行空间既是玩耍,也是展现神通,体悟道则。陆涵同他们交谈了一阵,感到受益匪浅,其中又以造化道上尤多。玄陵闹着开第二局,陆涵便找时机脱身去了。
陆涵下了小舟,吩咐石猴回湖心亭。然后他便走在湖边,发觉云湖边界极长。七彩霞光装点湖底,湖光潋滟,色彩迷离,宛如浸着的色彩斑斓卵石。
陆涵又见到成簇成簇云虫聚坐一团,堆挤推搡,摩肩接踵,争夺一片清冽云汽,等到争夺到了便又化作一缕云雾。
云开雾散,茫茫湖岸垂手立着一名形容俊朗的男子。那人未着神服,一席冰丝蓝袍,腰系流水金带,头戴珊瑚宝冠,气质风雅非凡。
那人撕扯云气抛入湖中,模样像极了凡世抛饵料喂鲤鱼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忽然温和唤道:“前面那位可是阻止梁洲火难浩淼雨师?”
陆涵疑惑问道:“正是区区,不知阁下是……”
年轻公子笑了起来:“吾乃北海龙王。”
陆涵怔了一怔,连忙说道:“失礼。”
陆涵在凡世时一向同龙宫一脉不大对付,这时撞上正主难免有点心虚。
龙王轻轻叹道:“神君作为我敬佩非常,听闻天界要治神君罪过,匆忙赶来天界,不料却未被允许入殿内。看神君的模样想是梁洲之事没有大碍了。”
陆涵说道:“幸而无大罪。”
龙王将手中“鱼食”尽皆拋入云湖当中,引得无数云虫争先恐后,抢夺饵料,一时之间云湖竟能听到云彩低沉摩擦声,云虫挣扎摆动声,波澜惊起,喧闹非常。
龙王含笑邀请:“我同神君一见投缘,神君择日来我北海龙宫做客可好?”
陆涵模样为难,推辞:“我需得梳理梁洲水脉,恐怕时日不便。”
龙王仿佛知他为难理由,说道:“吾等北海龙族实与你并无恶意。子孙自有子孙福祸,吾等得道人之交向来不为凡世生灵羁绊。何况你乃那蛟龙人劫,可见死活皆为天数。”
见到陆涵神色动摇,龙王提议:“甲子年北海龙宫广邀天下修士、神灵聚会,想必那时梁洲地脉已经稳定,你若到来必是吾坐上贵客。”
陆涵闻言终于答应下来:“甚好,我若又暇必会前来。”
龙王望着云湖,微微笑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