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说的话很快便得到了汪老太太的认可,刘氏便对着汪老太太颇为自得地说道:“母亲,这事咱们是占理的。儿媳瞧着咱们都不用出面,想来这几日入宫举哀后,长公主府自然就坐不住了。”
颖姝听着这些话,不由得暗自在心里转变了自己对于刘氏这个大娘子的看法。
从前只觉得嫡母做事风风火火,少了古代女子该有的柔弱温婉之美。说实话,这样的性子在古代后宅并不吃香,可是换做另外一种想法看,或许,自己这个嫡母,可能志向不止在于后宅争宠。又或者,根本是不屑。
“这事得与老爷商量些罢。”汪老太太叹息着:“当初老爷若不把姝姐儿非要带出去晃悠点眼,何至于这般!他这个父亲,倒是做的好了!”
刘氏却是摇着头,“这事只怕是不行。老爷是官场上的。怕是不好说,母亲,说实话,”刘氏上前对着汪老太太道:“这事,本来就是咱们后宅女人该做的。若是告知老爷,只怕……”
汪老太太点点头,“我如何不知啊?咱们家这位老爷的性子,心里面有大事,骨子里却瞧不起咱们女子,告诉他,怕是不成的。”
汪老太太一番话,自是将颖姝与刘氏都说的哑口无言,不论刘氏心中怎么想,颖姝却是看的分明。古代封建社会,女子不过是男子的从属,从来就不会有真正被公平对待那日。
果不其然,按着宫中的规矩旨意,待到为这位荣恪太主举哀完毕,颖姝未来的婆婆,昭明长公主便歇着儿子沈斌亲自去汪府府上拜访了。
昭明长公主因是皇室中人,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与汪老太太分坐皓月堂正堂左右上首,眼神哀戚。汪老太太则是劝慰着道:“长公主娘娘息怒,太主故去,也算是喜丧了。”
这是颖姝第一次见着这位传说中的昭明长公主,只见长公主一身素衣仍旧掩盖不住威仪华丽的气息,一张容长脸端的是富贵万千,眼神之中保持着淡漠与高贵,却又不显得过分目中无人。果真是天家气息,格外尊贵些。
颖姝只是举得,周身气压又低了些。不禁暗自感叹,若是将来嫁到公主府,这样的婆婆,自己只怕招架不住。
不过倒也无需害怕了。
她想到了祖母前一日晚间对着自己说的话:“你若不愿,祖母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了你去。”
无疑是感动。
甚至无以为报。
“姑祖母一生为了大歆漂泊无依,是我皇室女子之表率。本宫自然是伤心的,陛下为了姑祖母下旨守丧,咱们身为皇室子女,自然要依从。”
颖姝听在心中,看起来这位长公主是在无时无刻不在表露自己的孝心,实际上却是时时刻刻不在提醒汪老太太她们长公主府的尊贵。
不愧是先帝与元后孝仁敬皇后的嫡女,身份贵重,在皇室之中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公主说的是,太主娘娘家国之心,是咱们大歆所有女子的表率。身为女子,能为朝廷家国献出一份力,实在是福气,更是值得敬佩。”
昭明公主淡淡地点了点头,看着汪老太太,犹自端着尊贵:“为姑祖母守丧本是应当的,只是……”长公主将目光瞥向颖嬛,缓缓道:“明儿也大了,自从元妃去后,一直一个人没的照顾。倒是难为了大姑娘,要再等等。”
长公主所说的明儿,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先帝与毓安贵嫔崔氏所生的和王李明。当初昭明公主与福昌公主、以及和王王都与当今圣上一齐养在圣上的生母纯禧贵妃膝下,所以姐弟四个感情自然是比旁的兄弟姐妹要好一些。
颖姝想着那位存在于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的纯禧贵妃的传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自己对于歆朝历史所知甚少,然而这段时间的腥风血雨,是跑不掉的。
自己一家离皇室的几位重要人物都这般近,将来会不会遭到波及,只怕难说。
颖姝听着公主说罢,忙地起身,“公主娘娘,容颖嬛说句僭越的话,既然是陛下圣旨已赐,臣妾自然要入王府侍奉和王大王,那臣妾就不要脸的说句臣妾是皇家人了。臣妾身为皇家女眷,自然要为姑祖母守丧,能为姑祖母出一份力,是臣妾的福气。皇姐……是抬举臣妾了。”
这声“皇姐”,自然是说明如今汪府还在敬重公主府,更是说明,如今汪府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不卑不亢,既不失对公主的尊重,也不失汪府自然而然的尊贵。
昭明长公主乐呵呵的,对着汪老太太赞许:“嬛姐儿是个懂事的,将来嬛姐儿替着明儿管理府中之事,陛下与我都是安心的。”
“长公主娘娘缪赞了。”
自然昭明长公主此举只在试探,很快三言两语便将话题引到了颖姝身上,“其实……我一早便听说了姝姐儿的事情。老太太您瞧……”
这件事情到底是长公主府的不是,便是长公主再端着尊贵如今也不由得心虚了几分,“我知道姝姐儿是重孝在身的,只……咱们两家亲事既然定好了,若是再等……”
汪老太太很是坚持:“长公主也是知道的,姝姐儿的母亲,是蒙先帝御赐婚事。虽不是正头娘子,但好歹是平妻之尊。您也知道,姝姐儿生母身份贵重,家里儿媳的意思也是以正妻待。这姝丫头便算是国孝家孝于一身,自然是不详的。”
“姝姐儿端正,咱们自然能等的。”长公主客客气气地道。
听闻这话,颖姝便是忙地起身站起,表示不敢承受长公主如此夸赞。
汪老太太却是摇了摇头:“长公主娘娘这话,倒是抬举颖姝。只是颖姝年幼,怕是担不起长公主这般期待。且先生说了,姝丫头一身重孝,非得等三年才能出了才是。”
颖姝心里明白,眼下这个大歆朝除了笃重儒家礼法,对于天命天象也是极为相信的。这般下来,汪老太太拿出这话,便是要让长公主不能求汪家减少丧期。
而三年之后,长公主的那位通房产下的孩子只怕是都要满地跑了,若是等着三年而没有当家主母,那长公主府就会沦为整个平京城的笑话。
汪老太太笃定,长公主府等不得。
如今长公主府最需要的,可以说不是什么内阁阁老家的三小姐,而是一个妻子,一个可以一上来便当后妈的妻子。
或许是谁人都可以。
“老太太,这话,咱们莫不如问问姝姐儿。”长公主如今倒是和和气气的,还不死心,“姝姐儿的意思呢?”
于是颖姝很是自然地站了起来,按照之前所设计好的落落大方起起身,硬生生地逼了两行眼泪出来,“祖母,公主娘娘,颖姝……我……我母亲为了救我死在我面前,做女儿的本来应当替母亲去死,反倒让母亲为我而死。颖姝这般不孝,便是为母亲守丧十年都觉着少的。颖姝不才,想要为母亲尽一尽孝心,也想多为太主娘娘祝祷。”
汪老太太便是忙地起身对着长公主行礼:“长公主恕罪,这事情也是没办法。二郎文质彬彬,本就是我们汪家高攀了,如今姝丫头有重孝在身,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不详带入公主府,那可是死罪了。二郎惯是好的,将来平京城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呢?”
说罢,颖姝也是忙地跪下,“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长公主眼见议亲是再无希望,到底是凤子龙孙,便是又将那份骄傲给端了起来,语气登地又变得冷漠了起来:“既是如此,真是可惜了。”
之后碍着尊贵与面子,长公主不得不留下来与汪老太太闲话几句家常,颖姝则是很自然地退将了出去。
颖姝这才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这样的“大场面”,她怕是再也不想见了。
没有想象中那种解决了麻烦的心情欢畅,反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的情形,分明不是汪府的错处,却反倒要整个汪府坐小伏低承认不是。
万恶的封建主义。
稍有不甚,便是惹火上身。
她越发觉得,汪老太太与嫡母刘氏是在冒着怎样的风险在为自己退婚。
心中便又是增添了不少感激,更是越发觉得来自家庭的温暖多了许多。
她正想着出身,却是听闻背后一记声音:“三姑娘!”
颖姝回身一看,竟是沈斌!
她立马就慌了,登时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沈斌,只是呆呆地行了个礼。
只见沈斌却是缓缓地走到自己跟前,面上带着笑意。
那张英俊的面庞,笑起来更加是可爱至极,只是落在颖姝眼中,却是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只是觉得别别扭扭的。
那本来是个芝兰玉树的男子,平心而论,若是能嫁给这样的丈夫也不算是亏。只是这样好看的男子,根本只喜欢男子,那就无论如何自己也无法接受了。
“咱们两个,总算是没有关系了。”沈斌轻轻地一笑,倒是颇有一股子云淡风轻的气息。
颖姝在风中更是觉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