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妃与朴丽妃微微示意便各自都退了下去,殿中只有颖姝与若彤,皇后则是温和地命二人坐。
皇后很是和蔼,也很有一个婆婆该有的样子,对着若彤道:“方才是贵妃与丽妃在面前,总不好教你坐着,倒是教你受累,你别委屈便是。”
若彤向来尊重这位皇后,自然更是知道这位皇后是为了自己好。因此自是急忙应着:“儿臣都知道的。这是母后为儿臣好。”
皇后眯着眼睛笑着,推开若彤自己摇着扇,很是安然自得:“这些日子,暑热渐渐消散,倒也没有那么难熬了。”皇后看着颖姝:“前些日子倒是真的多亏了姝姑娘时时送进宫里的这些好东西呢!太后与两位太妃也是赞不绝口,本宫也因此沾光。”
“那也是娘娘孝心所致,实乃我等典范。”颖姝很是诚心道。
皇后摆着手:“说起来,姝姑娘的手艺是当真不错。之时本宫以后能不能还有这样的福气吃上这些,可就未必了啊。”
颖姝与若彤皆是陡然一惊,看着彼此,最终决定一致,都要跪下。
“皇后娘娘。”
皇后眉宇之间划过一点淡淡的忧愁怨绪,却是强撑着笑意,“本宫说这些做什么?本宫今日要你来,实在是想教你来教教本宫与太子妃如何调制这些茶饮,之前太子妃会调制一手热乎乎的奶茶呢!本宫尝了觉得甚好,后来太子妃与本宫说这些,本宫便也听说了你,总想着跟你讨教几手才是。”
颖姝就着皇后的手缓缓站起:“哪里敢当得起皇后娘娘的讨教?妾身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图娘娘一乐罢了。还请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皇后好似兴致颇深的样子,只是拉着颖姝,命颖姝可要多给自己讲这样其中的门道。
颖姝隐隐约约总是觉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是连着两三日下来,皇后除了与自己探讨茶道之外,还真是再也没有说些什么旁的事情。
这日“上课”结束,皇后则是命颖姝与若彤说些体己话,颖姝这才能闲暇下来问问若彤其中的缘由。
若彤则亦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皇后担心的,怕是与我担心的是同一件事情罢。”
颖姝不假思索地问道:“太子之位?”
若彤谨慎地看着颖姝,又点了点头:“想必你也是听说了,如今朴妃有孕,陛下向来不喜殿下。若是朴妃当真能生下男孩,陛下定然会动了易储的心思的。皇后娘娘,这是担心啊!”
颖姝半解不解,“这朴妃终究是外族人,陛下不是昏君,不至于将皇子交给有朝鲜血统的皇子手里。且就算是陛下动了这样的心思,满朝文武也绝计不会同意啊!”
若彤的回答则是全然解决了颖姝的疑惑:“陛下自然知道,所以听说有人提议,若是朴妃产下皇子,便以旁的嫔妃之名册立为太子,便是名正言顺了。”
颖姝极度镇定,说实话按照颖姝与皇帝的那几照面所留下来的印象,根本将旁人口中那个对着太子动辄打骂训斥的狠爹联系起来,分明是谦雅有礼的人。
不该如此。
“陛下平时是个温和的人,偏生的对殿下却是那般狠心。想来也是对殿下过于期待的缘故。只是这样,殿下也有许多不能承受之重。”
若彤叹息着:“便是因着这般,殿下与陛下这么多年来也有诸多的父子矛盾。陛下不满殿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颖姝想了想,还是觉着不对,“只是为何只有皇后是愁容满面的?按理来说,周贵妃不应当更是担忧?贵妃娘娘一身的富贵,不是都在太子殿下身上么?”
若彤摇了摇头,眉宇间更是写满了愤恨:“贵妃就不能算是个母亲!天下间哪有母亲这个样子的?自己家孩子有事,她倒是想着如何自保。哼,如今可倒好,眼见着朴妃的位置坐稳了,便想着将来把朴妃的孩子收在自己名下,好保全她圣母皇太后的位置。她也算是个母亲!难不成殿下在她眼中,便只是个荣华富贵的筹码不成?”
颖姝听着亦是又惊又怒,她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做母亲的,便是福昌长公主与刘氏这样并非是亲生母亲的都在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这周贵妃……
“周贵妃,竟会如此?”
若彤愤恨道:“起初我也不相信啊,总觉着亲生的母亲自然是要比旁人强的,我甚至还对皇后娘娘有些戒心。谁知道皇后娘娘才是真心心疼咱们殿下那个。朴妃那档子事情传出去,大可说是皇后嫡子,可皇后娘娘愣是不肯,还说殿下就是娘娘唯一的孩子。哼,我那亲婆母,只会仗着这般予取予求,算什么东西?”
颖姝听罢,大概便也算清楚前因后果了,心中只是觉着复杂难以评判言说,更是隐隐有了凄惶之感。
若彤紧紧抓住颖姝的衣袖,只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如今除了宫里皇后娘娘肯真心帮助殿下之外,便也只有沈斌公子了。”若彤眼中之间的光逐渐黯淡:“从前,我是觉着他们两个……如今看来,怎么着这沈斌也算是对殿下真心实意的。或许这是唯一能帮上殿下的人了。”
若彤说着说着便是眼中含泪:“颖姝,我……我……虽然不喜欢沈斌,可是殿下他……殿下若是倒了,我……我岂不是也完了?且……且……”若彤很是紧张地挽着颖姝,几乎浑身颤抖:“且我……我……”
透过若彤的眼神,颖姝当即便是明白了,却是觉着四肢百骸都被浸透了似的,“姐姐,是喜欢上太子殿下了么?”
若彤摇着头,却是旋即又不自觉地点着头,眼中流着泪:“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情深而不自知,但凡是说不知道的,大概便也是真心喜欢上了。
“姐姐?”
若彤由着颖姝搀扶坐在榻上,又喝着茶顺气,却是落泪不止:“颖姝,我知道,我不该起这样的心思。只是……我……我控制不住。殿下虽算不上喜欢我,可他待我那样温柔,也给足了一个妻子该有的体面。我知道他心里当真喜欢沈斌,我也知道这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可我……我就是……”
说罢,便是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颖姝只觉着怔住,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要如何安慰若彤。
她想了想,才道:“姐姐,如今紧要之事,是要保住太子殿下之位不是?”
并非是一时意气,而是深思熟虑。
且不论历史,便是放眼朝堂,自己家是汪氏,与福昌长公主成国公夫妇交好。成国公夫妇便是第一个支持太子李沅的。再加上铖王与自己的大姐姐颖嬛,汪氏便是谁也不支持在外人眼中也就早就是太子一伙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全力支持太子。
只是自己不能代替汪氏做决定,也不知道汪瑛这个当家老爹到底是什么心理。
自己自然也不能把未来的历史告诉若彤,却也不免为太子李沅坎坷且无语的命运开始担忧了起来。
这样的人,生在皇家,看似受到了无尽的尊荣富贵,实际上却是无尽的苦楚。
她想到沈斌,那个看起来永远在笑然而有时候会透露出愁绪的那个男子。
她开始有些明白,两个人的爱意始于何事,深宫之中的两个孤独无助的灵魂相互依偎,给予彼此温暖与力量,相守相伴,或许便是谁人都不能比拟的情谊。
有这份情谊固然是一生有幸,只是这份情谊背后,或许还藏着不堪的往事,透出哪怕时隔多年也能显现出来的伤疤。
“太子妃娘娘,丽妃娘娘来看您了。”门外有通报的声音。
纵使前一刻还哭的梨花带雨柔弱无助到极点,此时此刻的若彤却是登时便收住了眼泪,端正衣襟,面色端肃道:“快请。”
颖姝搀扶着若彤起身迎接朴丽妃,待到朴丽妃进门,几人相互见礼,朴丽妃则是客气道:“姐姐们快别拘礼了,您们都比我大,我哪里敢比尊贵呢?”
颖姝不解,朴丽妃则是自己对着颖姝解释道:“我今年十六,实在不敢在太子妃姐姐面前比尊贵。”
颖姝不自觉地看着若彤,只见若彤端肃的面庞上浮出了一抹笑容,亲热地扶着朴丽妃,“丽妃娘娘怎么今日亲自来了?您这肚子里怀着小叔叔,哪敢劳动您大驾呢?”
颖姝再细看朴丽妃,只见朴丽妃眉眼秀气,是典型的朝鲜人的模样,身上行动气质都似是软绵绵的,一双眼睛有神却不深,像是什么都不懂单纯到了极点一般。
“姐姐前几日不是说想要吃我家乡的泡菜么?我亲自弄了些,只是我怀着身孕,倒是不能尽快做好。这不是花了三日才做好,这就给姐姐送来尝尝。”朴妃笑着,笑容很甜。
甜的以至于颖姝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这位和传说中那位有关乎于未来争夺储位的后宫之一联系起来。
“谢娘娘,真是该死,便不该多说这些话的。倒是教娘娘劳累了。”
朴妃则是蹙眉嘟嘴,眼角划过气性:“我说过,不想教姐姐喊我娘娘来娘娘去的,很是生分。我就认识姐姐这么一个人,不想说那么些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