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昌长公主性子素来平和,如今自然也不大愿意去管姐姐的家事,只是微微颔首:“大姐姐说的是。过几日我准备着摆几出席面,姐姐可去么?”
昭明长公主摇着头:“你也知道的,我们家沈岸又病了,让斓儿和斌儿去吧。”
福昌长公主点点头:“那也成,怕就怕……”
昭明长公主登时便明白了,“汪家的也去?”
福昌长公主点点头:“虽是丧期,然也都是一家人。宫里说……皇后也会来什么的。”
“那也就罢了,皇后是个好的,若是那周贵妃来,才真真是不好做了。汪家的去便去罢,这件事情,总归是我们家不对,平白弄的两家关系尴尬。”
福昌长公主“嘻嘻”一笑,大抵如今也只会在自己长姐面前才有有如此亲昵放松的样子,“姐姐别怪我多嘴,其实我挺喜欢往家那三丫头的。抛开出身等等,那性情温和,为人处事心里也自有一盏秤砣,不会太谦卑,也不会端着尊贵不放。哎……”她叹息着:“悔在当初议亲求了二丫头去,如今竟是有些后悔了。”
真到了福昌长公主府举办宴席那日,一大早刘氏又不免带着三个颖一顿折腾,颖姝如今早就习惯了早起的生活,由着白老老给自己打扮梳妆,她倒是坐在妆台前打瞌睡。
“这丫头,像个懒猫猫似的。”颖嬛轻轻敲了下颖姝的额头:“今日去的都是皇亲贵胄,你若是这个样子,岂不是要去丢人了?”
颖姝揉着脑袋,正准本本能地撒娇一番,却是猛然间想起一件事,不由得一个激灵:“大姐姐,那今日……沈家……”
颖嬛后悔自己提了这茬,偏生的只能继续道:“是啊,沈家两位哥儿都会来。不过……没事,咱不说话,心里就不会不好受了。”
颖姝却是冲着颖嬛一笑:“大姐姐没事,我好着呢!”
颖嬛微微冲着颖姝一笑,心里却是越发没底了起来,自己眼前这个妹子,好似从来都只会说那句“我好着呢!”,无论情况有多么糟糕。
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总归自己这个傻妹妹很让人担心。
到了福昌长公主府,福昌公主依旧像是上次一般亲热地迎了过来,对着刘氏一顿寒暄,对着颖姝更是不吝自己的关心疼惜,“许久不见姝姐儿了。姐儿这几日怎的瘦了?”
说实话颖姝并不愿意福昌长公主过多的关心自己,毕竟未来的福昌长公主的儿媳二姐颖嫦还在自己身边,自己这样出挑,回头自己那个好二姐怕是又免不了对自己的一顿排挤。
“多谢公主记挂,姝这几日就是懒待,多亏了二姐时常照顾解闷。”
颖嫦见状,本是不满的神色便是稍稍地缓和了些:“公主,可别一直说颖姝了。您是不知道,她早上起来困的很呢!更是像个猫似的。”
众人皆是应声一笑,公主亦是亲热地挽着颖嫦:“这还是我们家儿媳妇最是懂事和善的。”说罢公主又看着颖姝,对着颖嫦道:“既然是小花猫困了,就赶紧去歇息片刻罢,待会子戏开了再出来。”
刘氏却是警觉:“公主,今日宫里不说是皇后与太子也会来么?我们这会子去,岂不是失礼?”
“无妨,宫里皇后最是和善的,且也未必就来呢!到时候这么多人,皇后也顾不过来的。”
谁知等到戏开场,皇后没等来,却是等来了贵妃周凝。
当今太子李沅,并非是中宫皇后钱有容嫡出,而是皇帝李景与贵妃周凝所出。所以这位周贵妃在宫中皇室里自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故而人人都得敬重几分。
只是听说,这位贵妃脾气不算是好,很是高傲。
众人看着戏,如今自然是一齐起身向着贵妃与太子行礼。
“参见贵妃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然而众人行礼未完,只见那一抹亮眼的铁锈红便凑到了太子李沅身边。
不是那沈斌,还能有谁。
席面上本就是男女分开的,又兼复福昌长公主有意隔开颖姝与沈斌,自然颖姝不能看见,如今冷眼一看,那沈斌还是老样子。
不过今日瞧着那沈斌行动举止之间竟是也多了一分庄重,脸色亦是冷冷的,瞧着竟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然而只消那一对天生璧人凑到一齐,那沈斌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恨不得跟个花似的。
果然喜欢的人出现,就能给自己带来快乐。
就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密的举动,之间席间旁人都好似习以为常,行礼之后便是等着贵妃吩咐起身,好似太子与沈斌怎样,都无所谓一般。
颖姝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所知道的礼教森严的歆朝。明明是处处守礼规矩的社会,如今这两个男人,怎么看都与这个世界所不符合。
“诸位都起来罢。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本宫故来此与诸位同乐,大家还不要拘束才是。”
颖姝随着众人应声起身,却是听闻身后杏子对着自己小声道:“姑娘,听说贵妃娘娘很是受宠,为人也甚是骄傲,风头几乎要盖过皇后殿下呢!”
刘氏闻言则是严厉呵斥着:“胡说什么呢?不要命了么?”
颖姝忙地称歉,便是冷眼看着眼前一切。
只见福昌长公主招呼着贵妃,不过是微微行礼,贵妃则很是和气,对着公主道:“皇姐客气了,早就听说皇姐家中的玫瑰酥最是好吃,不知道我能不能吃到呢?”
福昌长公主则是回以微笑:“贵妃娘娘想吃,自然时刻都有。”
颖姝闻言,心中却是暗暗笃定了杏子所言不虚。按着宫中规矩,只有皇后才配与皇帝用一样的称呼与旁的皇室成员,如同只有皇后才能叫太后“母后”是一样的道理。而这周贵妃不过是贵妃,本与福昌长公主该是客客气气的,如今这般亲昵地称呼一声“皇姐”,便实在是有僭越了皇后去的嫌疑了。
不过那也都是上头的事情,自己并不能管,只要好好看戏便也是了。
不过就像是奇妙的化学反应,每当颖姝遇见那沈斌之时,总是忍不住目光被吸引过去。
说是探究也好,说是好奇也罢,她总是想看看,沈斌与太子,究竟是何等的“情深意重”,以至于成为数百年后史书上传为一时的佳话。
沈斌自从看到太子李沅来了屁股就早早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硬是要和太子挤在一处,四周的贵妇人小姐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这样的情形该是一早便有了的。
自然隔的较远,也看不清全部,颖姝只能看见,沈斌与李沅时不时地会说上几句,而太子虽然看上去是不大热情的样子,实则也会时不时地看着沈斌眉飞色舞地说话。偶尔,太子还会浅浅一笑。
在颖姝的印象中,太子的表情大概一直都是一个样子,能让太子做出什么“大幅度”表情的,沈斌还是第一个。
说起来是看戏,其实每次看戏,颖姝看的与旁人都不同,她有自己的大戏要看。自然,这些都是“素材”,她暗暗笃定了,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就把这些都给记下来。
看着看着,一场戏便是结束,几个世家贵妇便是簇拥着贵妃与公主入了内殿里。
“听说,汪阁老家的三姑娘也出来了?从前说是三姑娘总身体不好,见不着的。”贵妃本是与几个大家之人说笑,却是突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发问道。
福昌长公主神色一凛,险些便是崩不住一般。许久她才缓缓道:“贵妃娘娘,都是小孩子,怕是冲撞了您。”
谁知周贵妃却是眉毛轻轻向上一挑,雍容华贵万千从中闭现:“皇姐这是什么话?姝丫头,也算是故人之子呢!”
彼时颖姝正在外头与刘氏颖嬛等人说话,忽闻贵妃传召,刘氏倒是神色一变,下意识地抓住了颖姝的手。
“娘娘怎么……想要见我们这般粗鄙之人呢?”刘氏赔笑:“别冲撞了贵妃娘娘才是。”
前来传话的老老神色和蔼却很是为难:“娘子,这也是贵妃娘娘之命。咱们也说不得数啊!能被贵妃娘娘传召,可是天大的面子呢!”
刘氏神色担忧地转着看颖姝,颖嬛亦是一脸凝重,唯有颖嫦与颖姝是一样的不解,甚至颖嫦还暗自腹誹:“说起来除了大姐姐见过贵妃皇后,我与二丫头一样是没见过这些大人物的,怎的偏生的不教我去见呢?”
刘氏是个藏不住神色的人,当她眼底里的担忧越发明显可见的时候,颖姝便是越来越觉得要谨慎。
那神情,绝对不是什么父母担心孩子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的担忧。而是,惧怕。
她不明白刘氏与颖嬛为何眼底里都是这种惧怕的神情,按说这种宰辅之臣的人家,又与皇室沾亲带故,便是见太后皇后也不稀奇,怎的说是贵妃召见竟是这般慌张。
唯一的可能,便是什么上辈子人的恩怨,自然不会是与自己有关,那就只能是自己的生母了。
再想想,古代若非皇帝御批,哪里会有当官人家娶了平妻,这可是不合规矩之事。
想到此处,颖姝便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走到了内殿,徐徐跪下:“妾汪氏,参见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