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的目光依旧停在颖姝身上久久未有散去,充满着无尽的深意,颖姝被人这般看着,自然是觉着浑身都不自在,带来极度的不安,奈何她又不得表现出抗拒,毕竟王真“美名”在外,自己可不敢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来。
“王先生真是客气。若我真是有这般的福气,那我回头可要重礼谢谢先生呢!”
王真与颖姝依旧做出那般亲热之状不减,“那夫人只消好生等着便是了。奴婢看人的面向,向来是很准的。”
“那就多些先生了。”其实颖姝很不想对王真使用尊称,毕竟站在沈斌的立场上,自己也自然对王真没什么好印象。然想起王真那般的好名声,连皇后偶尔都要称呼一声“先生”,那么自己跟着说,准没有错了。
朴妃察觉到颖姝的不适,便是上前一步看着王真,“行了王先生,你这样与我们说话,我们都差点忘了本来要去看源儿了。先生,请便罢。”
“娘娘慢走,汪娘子慢走。”王真虽然是谄媚的神色,只是不知怎的,自己却是觉着王真摆出这样卑微的姿态却像是在炫耀他超然的地位似的。
用卑微的姿态,却能显示出拨弄一切的气质,眼前这个人,实在不简单。
转念一想,颖姝心中竟是开始觉着惶恐,王真向来自持尊贵,自己这样地位的人本不该是入了王真的正眼才是。然而王真却如同在刻意讨好一般,那就着实让人想不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颖姝不得不又谨慎了些。
“你别理他,王真这人受陛下器重,做什么事情都没常理的。”朴妃拉着颖姝,便是赶紧往兴王李源的帐子里去了。
到了那帐子里,颖姝甫一进门,便被眼前的富贵华丽情景给吓着了,那哪里是一个小孩子的屋子,分明比太子李沅的帐子还奢华贵重些。
只见里头金银器皿、貂皮飞狐一样不少,又因着小孩子怕热又不敢接近寒气,竟是安上了风轮。自从来到了昌兰,也只有帝后才能享受到这样的东西,而如今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能享受到这般优待。颖姝暗暗思忖,怪不得坊间说皇帝有意改立太子的传言一直未有散去,反而甚嚣尘上。便是自己,都忍不住会往此方面去想了。
更者,源字,与沅同音。若有心者,难免不会将此事给联系起来。
小兴王正在睡着,朴妃上前给小孩子盖好了被子,嘴边只是满意的笑容,又盘问了周边侍奉伺候众人,这才与颖姝离开。
颖姝未曾预想到的则是,朴妃出了帐子神色便是变化,方才的喜悦自豪之情竟是瞬间不见。
“汪姐姐……你说,陛下真的是待我们母子很好么?”朴妃的语气有些奇怪,颖姝听着,竟是觉着朴妃心有戚戚般。
颖姝回答:“自然是好的。单瞧着娘娘与殿下的待遇,便知陛下看重娘娘与殿下。”
朴妃则是越发忧虑,“那会不会,过于奢侈了啊?听说给源儿的风轮,是连太子殿下帐子里都没有的,是吗?”
颖姝讪讪地,“这……这风轮不好带着。太子殿下身子不好,素来不喜热,让给弟弟,也是人之常情。”
朴妃一双眼睛光芒渐失,她眼中慢慢浮起一层阴郁与自责,更是带着柔弱,“姐姐,你就与我实话实说罢。你又何必骗我呢?我不懂大歆的规矩,我以为这鎏金风轮是所有皇子公主都有的,若是知道连太子殿下都没有,我也不会……”
她说的恳切,颖姝自然相信,说起来,颖姝如今觉着朴妃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她人善良温和,并没有后宫嫔妃有的那般的心机或是娇矜气度,相反很是随和,便是有时她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东西,她都会诚惶诚恐,更别说这样的“优待”,无疑会让她更是心中紧张万分了。
“汪姐姐,我听说了外头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的么?难道陛下……真的想……”
“娘娘,这是外头,说话还是要谨慎些才好。”颖姝看着朴妃,更是将声音给压低了些,“这是国政,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太子殿下更是国之根本,是最尊贵的所在。至于兴王殿下……那也是陛下的心头肉。旁的,娘娘一概不用管便是。”颖姝想了想,终究觉得不能对朴妃坐视不理,便也只能这般郑重嘱咐着。至于旁的,自己便真是什么都管不了了。
“娘娘只要记得,您是陛下的德妃。您除了侍奉陛下,旁的什么都不知道。”颖姝甚为郑重地嘱咐起朴妃,看着眼前惊恐却很信任自己的小姑娘心中更是觉着不舒服,思量再三,颖姝便又是补充了一句:“或许……娘娘若是舍得,可以不那么关注小殿下,只是……”
颖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觉着,这个臭办法根本不管用。
朴妃虽单纯胆小,却不是愚笨之人,一双杏眼一晃更是闪出不舍不甘来,她紧紧地抓着颖姝的手:“汪姐姐,这怎么能行呢?源儿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能……怎么能……”
颖姝心中叹息,便是轻轻拍着朴妃,以期自己能够稍稍给其一点安慰,“娘娘,我都知道。您放心,只要您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说,便没人敢拿您怎么样的。到底陛下什么都没说不是么?”
颖姝想说的笨方法是叫朴妃放弃她的孩子,若是有可能最好完全不管不顾这孩子,或是送到撷芳殿继续养着,或是给孩子另寻个养母。这般将来便是出了什么事情,朴妃也能全身而退。然而又一想,这根本便不能算是个好方法,看起来最为有用,却是朴妃最不可能选择的一个法子。
朴妃也是母亲,身为母亲哪里可能会为了自己安生从而将孩子抛弃置孩子于不管不顾呢?便是连周贵妃与祁冉冉估计都不能,更何况是心地纯良的朴妃呢?
颖姝虽不会选择无条件相信旁人,然而颖姝却相信,朴妃是个好人,并且是个很单纯没什么心思的好人。
“姐姐,我求你,求你告诉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我当真什么心思都没有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窃取大宝,那不该是我能得到的东西,我心里有数的。我只想……只想我们母子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只要我们母子平安啊!姐姐,求你告诉太子殿下,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啊!”
朴妃求的恳切,颖姝看在眼中亦是觉着不忍,便是只得先好言安抚了惊慌失措的朴妃,朴妃得到颖姝保证,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情绪。
颖姝后来将这些事情以及朴妃的心思告诉若彤后,若彤听罢则是陷入长久的沉默,许久她才叹着气道:“我也知道朴妃是个好人。只是……殿下又何辜啊?朴妃娘娘虽是好人,可我与殿下,如今也不能自己做主的了!谁又比谁好过些呢?”若彤自嘲似的笑了笑,“都是棋子啊!”
看着颖姝这般担忧为难的神情,若彤终究还是松了口:“你放心,能求得平安,自然是要求得平安的。我们从来没想过朴妃会怎样,也不会把朴妃当敌人。其实朴妃该求的,是陛下才是。只是……”若彤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皇帝,哪里是那么容易说的动的人。
看起来皇帝也是极其温和谦和的人,仁君之名更是远扬。然而时间一长,便能知道,皇帝才是那最为执拗有心思的人,仁义忠厚的外壳之下,包裹着吞噬做主一切的心思,足够掌控全世界,让日月星辰百花山川都围绕听命。
“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不知怎的,颖姝已然往最坏的一面去想了,“若是真有那么一日,能否,留朴妃母子一命呢?”
若彤思量万分,面色更是凝重了,“我……我不知道,我做不了主。若是陛下就此打住,自然能维护朴妃母子性命,若是陛下真的有了那般心思……那就……怕是怎么都得有个要死的。”
颖姝默然,她固然知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刀光剑影的权力争斗,若是到了最后,岂能全身而退,必得是流没了一身的血液才算是结束。自古至今,从未改变过。
可是……
“可是朴妃好像没做错什么,她是个好人。”
“颖姝……我也知道朴妃是个好人,当初汪伯父的事情,朴妃也为你奔走不少。连我与殿下都不敢的,她却敢……只是……”若彤握紧了颖姝的手,能够感受的到颖姝在微微颤抖,她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是听闻颖姝先开了口,“或许,她的存在,本来便是错误,是天大的错误。”
若彤眼神之中亦是划过悲伤与黯淡,“是啊,我与殿下的存在,或许也是个错误。”
“若彤……”颖姝不知该如何说,想了想则是道:“你放心,我和沈斌,一定会扶持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公主府与东宫,本就是体同一心,休戚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