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已然摆好了饭食,颖姝离老远便闻见了香味,走近一看,只见一张大圆桌上摆着金银馒·头、红枣花卷、牛肉酥饼、山药鸡茸粥等等各色早点,顿时便是觉着食欲大振,然而转念一想,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按着规矩,新婚的儿媳妇是要站规矩的,想来这来吃早饭怕就是要侍奉公婆与丈夫吃饭。
颖姝看了看厅中众人,这才觉着是少了一个人,便是问金氏道:“不知大哥哥在哪里,怎么没见着?我也好行礼才是。”
金氏笑盈盈道:“他啊,昨日晚上便是西山大营瞧着那些兵了。你不用管他。”
颖姝大惊,想到从前看见沈斓时,沈斓给自己的印象是彬彬有礼的儒雅书生的模样,竟是想不到,居然是武将。
金氏好似看穿了颖姝的心思一般,只笑道:“他啊,读书倒是尚好,只是更喜欢舞刀弄枪的,我倒也没法子。”
长公主闻言,便是笑笑道:“别说是她没法子,我这个亲娘都管不住呢!她们兄弟俩啊,皆是一样的。读书也不知读的怎么样,倒是爱这些。”
颖姝明白长公主的意思,本朝倒也不算是重文轻武,只是这家本就是公主府的富贵,却也没必要沾染上这些。自古以来,在军中向来都是辛苦的,即便是领了个闲职也难保劳累遇上事情。且做父母的,总是还怕子女有个万一,若是真有争执,军中到底不安全些。
长公主说话这话,便是先坐下了。然后是侯爷与沈斌跟着坐下,颖姝见金氏恭敬立在公主身边,便知道自己也是不配了,只得学着金氏的样子恭敬站着。
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何当初王熙凤与李纨那般尊贵,却还要站着了。
如今轮到自己了,再一次加深了地主媳妇不好当的印象。
“你们站着做什么?还不坐下来一起吃?何必弄这些虚礼?”昭明长公主回身看着颖姝与金氏。
见金氏坐了,颖姝却是不敢坐,只等着长公主与白妈妈请自己坐了自己才敢坐。
长公主只笑着:“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拘礼?咱们家可不是那刻薄人家要新媳妇站规矩的,一家子过日子,何必呢?”
颖姝陪着笑,说了一些自己身为新媳妇不敢僭越只想着侍奉好丈夫公婆之类的话语。
然而心中却是想着:“你要是不重规矩,就不会摆出那么多的排场了。我可不得小心些么?”
这公主府,说白了就是个小皇宫。自己又如何不能谨慎。
沈斌笑着给颖姝夹了一块酥的掉渣的酥饼,那酥饼闻着便香喷喷的,其实很是打动食欲。只是颖姝却不敢太过嚣张,毕竟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吃饭总不好暴·露自己的食量来。
最终面对着满桌美食,颖姝只是吃了块酥饼,喝了半碗小米海参粥便说自己饱了。
沈斌含着笑吃了两个花卷一个馒·头又喝了两大碗粥。
长公主不禁蹙眉:“斌哥儿!好好吃饭,总瞧着你媳妇做什么?”
金氏见状便是承担起调节气氛的角色:“斌兄弟怕是太喜欢新媳妇了,可不得多瞧瞧怕走丢么?”然后她故作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只道:“哎呀,小叔叔,你莫不是怕我趁着你吃饭抢了你的媳妇去?”
这话倒是使得在场众人一笑,旋即便有小丫鬟通报,“大爷回来了。”
闻言,除了长公主与侯爷众人便皆是起身行礼。只见一身着圆领通袖织绣松竹纹袍子的男子进了来,远远瞧着倒有些像沈斌,只是身材略略比沈斌宽些,却也是温厚有礼的模样,自然比沈斌郑重了不少。
嗯,还是记忆中温文尔雅的沈大哥。
沈斓先是对长公主与侯爷行了礼,旋即便是对着颖姝淡淡笑了笑,“二弟弟总算是把弟妹娶了进来了。这以后,可算是有人拘束着二弟弟这野马了,只是弟妹倒是受苦了些。”
颖姝谦虚一笑,表示自己只是来“侍奉”沈斌的。
沈斌站在沈斓身后,闻言不住一撅嘴,“大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有这样不羁么?”
沈斓笑着坐下,众人才跟着坐下,沈斓则道:“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弟妹倒也清楚。”说罢,沈斓便是看了看颖姝,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斌,一如颖姝往日自己嗑西皮时的表情。
颖姝这才知道为什么那群明星夫妻不愿意过度恩爱了,毕竟要忍受热情粉丝的目光注视,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长公主看着沈斓,很是关心,“斓哥儿,军中可忙碌?恭顺侯爷好?”
沈斓温和回答:“吴侯爷自然是好的,他近来倒是辛苦,毕竟白部朝贡在即,总要加强兵丁管理,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昭明长公主点点头:“嗯,自然。”说罢长公主又看着颖姝:“二媳妇,你在宫里也在准备这事罢,可还好?”
颖姝忙地表示:“一切都好。只是媳妇笨笨的,倒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求不添乱便是了。”
公主应着:“那这些日子你怕是还要辛苦些,可得自己照看好自己。”
很奇怪,长公主居然从始至终这么关切自己,颖姝倒是登时觉着不好意思了起来。按照本来的预想,长公主这个人最是严肃端方,而自己从前抛头露面开店管钱这件事多少这些世家都是心中有数的。长公主这样的性格,肯定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又加上新婚媳妇必须得由着婆母摆弄规矩这一固有的“美好习俗”,自己已经做好了自己得受一阵子折磨的准备,结果居然很意外,自己命很好。
长公主虽然没有福昌长公主那般平易近人,可是也没有过分为难自己,竟是偶尔还能表达一下关切。
这样,自己竟是更慌了,
吃完饭,长公主依旧没有教自己站规矩,只是嘱咐着:“明日·你们可别忘了入宫谢恩,我就不去跟着你们了。”然后便有人通报:“启禀娘娘,二老爷与三老爷来了。”
这是新婚夫妻该有的规矩,只是沈家情况特殊,自然有些流程不同,连着该有的拜宗庙祖宗都得往后挪,不能冲·撞了公主的尊贵。所以二老爷与三老爷并不是一早便守在存心殿的,是从外面的地方来的。
毕竟皇家的规矩,公主下嫁要按仪制建造公主府,公主住内府殿堂,驸马与其父母住在外边园子,驸马的兄弟则是要开府别居了。所以永福侯爷便是住在外面的启祥苑,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驸马与公主还是都住在存心殿的。
长公主很和气地带着众人又回到了存心殿正殿,接受了二老爷与三老爷的拜见。
沈家一共兄弟三人,俱是富贵闲职,二老爷与二太太洛氏生儿子一女,长子沈斏,妻朱氏,次子沈玟,妻文氏。一女沈冰莹,年方十五,并未出嫁,是个开朗活泼的小女孩儿;三房老爷与三太太庞氏生有两子,长子沈斐娶妻冯氏,次子沈紋娶妻兵部侍郎余潜的女儿余晚晚。颖姝细细想着结婚之前做的功课,沈家几代的男子好像都没有纳妾,家教甚言,故此先帝给长公主许配婚事之事才会想到沈家,虽然本来娶到公主的男人一般也没有纳妾的命——成国公除外,听说是因为福昌长公主不想承受生育之苦便亲自给成国公·安排了几房小妾,故此才生下了成器哥哥与成璧。
所以,沈斌是个沈家的意外,不但年纪轻轻便有了妾室,还生出了庶子。想到这里,颖姝不禁斜了一眼沈斌。只见这男人竟是还在没心没肺笑着,她就很是生气。
因不是自己的婆母,颖姝不需要跪拜,只要挨个走到各位长辈面前行了屈膝礼便算是见过,不过该收红包还是要收的。然后是给各位堂兄弟与堂妯娌见礼,几个堂妯娌虽然都是嫂子,但也很恭敬地还了礼,毕竟公主的儿媳妇就是不一样些。之后又与沈冰莹这个堂妹见礼,这下子就轮到颖姝破财了,她送出了白玉的弥勒佛吊坠,一支金丝攒珠海棠花的挑牌簪子,加上一枚玉镯。
两房长辈一房比一房客气,没有一个人端着长辈亲戚的尊贵,原本想象中很苦难的拜见长辈居然很顺利的就完成了,颖姝持续意外中。
她居然觉着,公主府的日子还有点好混?
更让自己意外的来了,等到公主叫散,她和沈斌回到两人自己的悠然院的路上时,沈斌还告诉自己,长公主府上的规矩,并不需要每日拜见加上一起用饭,只要五日一请安,十日一起用饭便好了。
她有些不信:“不是说长公主府最重规矩么?怎么竟不用每日请安么?”
沈斌笑着:“重规矩与日日请安本就不是一码事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话虽然如此,可是日子太安逸了,颖姝会觉得罪恶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伟大的丈夫这么小孩子都五岁了,她就顿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安逸了。
颖姝刚与沈斌回到悠然院自己居住的山月居时,便是见着熟悉的人影守在门口,远远瞧见了自己与沈斌回来了便跑上前去行礼:“给爷请安,给奶奶请安。”
手边,还牵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