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本来就是到后院来享受放松的,在这里就不求意志坚定了。
李薇还道:“今年天热,水果都特别甜。”
胤禛不用银筷,伸手捏了一枚草莓尝了,点头轻叹道:“确实很甜。只怕又要旱了。”他只是随意带了一句。
李薇愣了一下,也没接话。(新闻上面也总是说一面涝了,另一头旱着。老天爷要是两边匀匀多好?干吗总是一边没水,一边水又太多?)
见李薇吃得香,胤禛也要了一碗酸奶吃。刘宝泉见这段时间李薇不叫书房的膳,知道她是小心谨慎,可他要抱她的大腿,所以反而主动伺候,有点儿什么就悄悄叫赵全保带回去。一来二去,李薇算是知道从以前在阿哥所就是刘宝泉照顾她,对他就多了一份熟悉感。
炕桌上的水果除了西瓜,李薇几乎都吃光了。胤禛见此,干脆自己把西瓜吃了,道:“西瓜略寒凉,你以后还是少吃。”扭头就对玉瓶交代道,“以后你主子这里就不要上西瓜了。”
撤下炕桌,胤禛洗净西瓜的甜汁后,靠在隐囊上道:“上次你说要做汉人女子的衣裙穿,一忙起来爷也忘了。趁着要做夏装了,爷给福晋说了,拨两个针线嬷嬷到你这里来。”
李薇不敢凑太近怕他觉得热,靠在半臂远的地方,手里拿着团扇慢慢地往他那边扇风,道:“我这边一个也够用了。福晋那里才用两个呢。”
这还是柳嬷嬷告诉她的。福晋那里用两个针线嬷嬷并四个小丫头,要做福晋和小格格两人的衣服。宋格格和武格格都是量好了后由针线嬷嬷带回去做。
李薇一听就明白了,像福晋和她这样,相当于私人定制,针线嬷嬷在身边有要求可以随时提。宋、武两位大概就是成衣铺子,量个尺寸选个花样衣料就完。
更别提还是两个嬷嬷。
她也不敢全不要,被宠爱很爽好吗?只是不想太特殊,有一点点特别就行。于是她打算只留一个。
胤禛道:“两个嬷嬷,一个是专做汉衣的。”说完看着她,一脸“我等你选”的表情。
李薇傻了,一个专做汉衣,另一个肯定是做旗装的。怪不得是两个,这让她怎么选?四爷想看她穿汉装,还期待了很久呢。旗装是必需的,她又不能一整个夏天都不出门。
看她为难,他觉得很好玩,安然高卧也不催她,还时不时地加一句:“福晋那边是用两个嬷嬷”“你长得小,穿汉人女子的裙子肯定好看”“让她们一起来也能省些工夫”。
最后,李薇受着四爷好整以暇的眼神不好意思道:“都听爷的。”
两个就两个吧,反正引人注意也不是头一回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爱谁谁!在能享受的时候还是尽情享受吧。
看她点头,胤禛这才不逗她了,头凑过去小声道:“正好,爷也打算做几套汉人衣裳,到时就借你的光一起做了。”
他故意的!
她虎气灵灵的眼睛瞪起来,却半句话不敢说,让他得意又好玩地呵呵笑起来。
后面两人玩起游戏来。下围棋,四爷完虐李薇。下象棋,继续虐。李薇输得眼都直了,他倒是赢得很爽,心情好时不时地笑一笑。
“我对棋类不在行。”李薇输得太惨太没面子,不得已这么解释道。
胤禛也不想一直玩一面倒的游戏,喊人拿来骰子,两人赌大小。可惜骰子之前由赵全保等人做了手脚,就是为了陪格格玩的时候能哄得格格赢钱开心。胤禛一上手就觉出来了,李薇虽然知道骰子有手脚,可她不会用,照样被赢了个底掉,连自己手上的镯子都输出去了,把四爷乐得哈哈大笑。
他还真的把李薇输的银子装进荷包里,镯子也从她手上捋下来,拿手帕包了放进怀里。
李薇一直以为他是闹着玩的!见他真的把东西拿走有些傻眼,四爷就盯着她看,又笑了一场。
一直玩到该叫晚膳了才停下。后面李薇开始作怪,总是拿自己的珠花头钗当筹码,都是女人的东西,看他带回书房要怎么放。
胤禛也看出来了,照单全收。玉瓶把李薇的一个妆匣抱来,放在她身边,一轮输了就见她随手在妆匣里抓两个拿出来,到结束时妆匣都空了一半。
“苏培盛,去给你家爷拿个盒子过来,谢李主子的赏。”胤禛推开骰子,笑道。
苏培盛早喊人去拿过来了,此时捧上来,是个长、宽、高皆为一尺半的黄杨木的小箱子,上面雕着一只口中含着宝珠的蟾。
四爷将赢来的珠花等物全放进去,笑眯眯地让苏培盛送走。李薇这下真好奇了,去堂屋时挽着他的手道:“爷,你要那些珠花有什么用啊?”
以四爷的深沉,必定不会做无用的事吧?可这些东西好像也不值多少钱。
她想不通。谁知四爷点点她的下巴,道:“赢来的东西自然就归我了,怎么能不要呢?”
所以他只是在耍她是吧?
玩得挺畅快的四爷胃口也好,刘宝泉送上来的一道蒸槐花让他全吃光了。这还是上次李薇想吃香椿,等忙完一切后香椿已经下去了。玉瓶记得给赵全保提了,让他想办法。刘宝泉知道后就上了这道蒸槐花。
谁知,端上来她没吃两口,全让四爷包了,可见他很喜欢这个,吃完又叹道:“乡野之中真是样样都可当菜当饭,也是难为他们了。”
今天来了以后,四爷这是叹第二次了。傻子也看出他现在肯定是有为难的事。但李薇对农业一窍不通,曾经想苏个遍的时候也找过《齐民要术》一类的书看,看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人前露怯了。
所以这次她又没接话。四爷却有心情要跟她聊聊,主动问她:“最近夏汛,你在家时,可听过什么没有?”
这个倒是能说,李薇道:“有几件。比如家里买人雇农,多数是在难民中雇,因为签他们要比平常买人便宜三分之一,有时会便宜一半。还有,每年秋天,家里都会买很多粮食囤起来,城外的田里,如果河南山东等地又旱了或者涝了,黄河又发水了,阿玛和额娘都会让雇农把田地围起来,挖地窖藏粮食,还会在粮仓和房子周围弄篱笆,养狗,免得难民抢夺粮食,伤人毁屋。”
看四爷的脸色渐渐沉重起来,李薇接着说:“刚进府的时候,庄嬷嬷送来的四个人听说就是去年河南逃难过来的。”
“是吗……”胤禛叹气,一有天灾难民就会往外逃,等天灾过去后,回流的难民不足十分之一。多数青壮年都在异地安家,长久下去,耕民流失会变成一个大问题。
想到这里,胤禛借她这里的书房,把刚才想到的赶紧写了下来。李薇在旁边给他磨墨,看到几句心想,难道四爷现在已经进户部办差要查亏空了?她在这边开脑洞,他写完见她眼神放空,顺手用毛笔在她下巴点了一下,见她没反应,又在右边脸颊上画了个圈。
见她还没反应,他只好无奈地喊人打水给她洗脸。不提玉瓶进来后是什么表情,李薇是用手巾抹了脸才看到手巾上漆黑一片,吓得大叫,跟着就在四爷的狂笑里反应过来。最后四爷亲手替她抹干净。
抹脸的时候,四爷:“噗……”
李薇自觉宽大地想,今天四爷真是“童心未泯”啊。
太子开始带着三个兄弟读书,万岁爷给太子开的书单相当繁杂,仅夏汛一项就有不少是宫中藏书。还有很多是从前朝官邸中搜出的关于治黄河的奏疏,这些都是不外传的。胤禛三人以前可从来没看过这些盖着前朝玉玺的明黄奏折,上面还有前朝太监的朱批。
“这是皇阿玛御笔批过才能搬来的,你们在这里看就好,不能誊抄。那边有纸笔可以摘要。”太子道。这些东西都很有价值,毕竟满清入关还不到一百年,对这个中原大地还非常陌生。他们学了汉人的文字,任用汉人的官员,连官制、风俗都在朝汉人学习。
治国也是一样。
现在朝中哪怕稍稍怀念前朝都会引来杀身之祸。三人虽然也是龙子凤孙,却更加不敢越雷池一步,何况他们一直以来听到的都是满清万岁万岁万万岁,居然在太子这里看到一堆前明的奏折,万岁爷还叫太子学,太子还要精研细读做功课。
结果手中捧着前朝的奏折,打开后墨字如新,保存得极好,字都认识却半天一句都没看进去,个个都有些魂不守舍。
三爷先放下手中的纸笔出去转了一圈,八阿哥是站起来面壁了约有一刻钟才冷静下来。胤禛给所有人都磨了一大池的墨。
太子正写着字,胤禛站在他书桌一侧,匀速转着手腕磨墨。太子写完一笔再蘸时,看到墨池里都快漫出来了,笑道:“行了,行了,老四。”
他这才回过神,赶紧放下墨锭请罪。
太子扶了他一把,笑道:“你这性子倒是不错,发呆也不误干活。”
胤禛道:“弟弟手里不干点儿什么,反而更不容易静下来。”
“那如今可静下来了?”太子敲敲放在一旁的一摞明黄奏折。胤禛看过去,恭敬道:“臣弟已经静下来了。”
太子随手拿起三五本摆在他面前,道:“那去吧。前朝绵延二百七十六年。”他拍拍奏折,“这里面有很多经验,你拿去好好看看,一字一句都要吃透。”
拿起奏折时,胤禛从没这么确定这是汉人的江山。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学习汉人是怎么治理这如画江山的。
这让早习惯大清朝一统江山千秋万代的他有些不舒服,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但跟着就生出万丈豪情来。前朝皇帝丢了他的江山,满人入关是承天授命,万民所向。
自我激励一番后,再翻开奏折就没那么激动了。
胤禛开始摘录时,八阿哥也面壁结束了,他目光炯炯有神,坐下后也是一言不发,埋头抄录。三爷也散步结束了。太子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三个兄弟都一脸严肃,欣慰地笑了。
想当年他第一次看到皇阿玛拿出前朝奏折看时,也是吃惊了很久。皇阿玛告诉他,满人出身草原,那里跟汉人的江山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如果不学习汉人怎么治理他们的江山,只是打下来是没有用的。我们早晚会让汉人给赶回草原去。”皇阿玛复杂地轻轻抚摸着奏折的明黄封皮。
满人太少,汉人太多。太子从那时起,就觉得好像有无数的汉人在他们满人的背后虎视眈眈,时刻等着找机会把他们打回草原。这江山打起来容易,坐起来却很难。
申时过半用了点心,赶在晚膳前,太子送三爷和胤禛出宫。八阿哥还没建府倒是可以多留一阵。
三爷与胤禛走到岔道口挥手作别,然后各自回府。
胤禛带着随从纵马疾驰,周围避让的行人多是满人。内城中汉人还是不多的。以前他从未想过汉人和满人人口多寡的问题,但现在想一想,这内城中有多少满人?而城外又有多少汉人呢?
他竟然觉得背上渐渐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