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一片喜气洋洋。只有武氏没得着赏。伺候她的丫头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先听说四爷开了前院库房赏福晋,之后又赏生了小格格的宋氏和怀着孩子的李氏,几个丫头就站在小院门口翘首以盼。盼啊盼,盼得脖子都长了一截也没见人来。
武氏坐在屋里,她是既盼着四爷能想起她来,又怕真没人来再让后院的人看她丢脸。心中忐忑不安,一直坐到屋里要点灯了,贴身丫头才战战兢兢地进来。
这时,武氏反倒放松了,像是终于认了命。她笑着跟丫头商量:“你以后叫玉指吧?”
以前叫松枝的丫头愣了下,连忙跪下应道:“奴婢听格格的。”
武氏把四个丫头都叫进来。松枝改成了玉指,香奴改成了玉奴。
都在后院里住着,人人都知道李格格那里的丫头都是玉字打头。四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明白武格格这是想干什么。
第二天,武格格就带着改过名的玉指去了李薇的小院。
李薇对武氏过来并不反感,玉瓶她们虽然也会陪她玩游戏,可大概是身份地位的不同,武氏虽然有巴结她的意思,可表面上两人还是平等的,说话聊天时也比玉瓶她们更放得开。
倒是玉瓶挺不喜欢武格格。刚开始就把武氏几个丫头全改名的事告诉她了,李薇不解道:“她改丫头的名是为了我?”要不要这么王八之气侧漏啊?
玉瓶不屑道:“想巴结格格呗。”
“被巴结”的李薇有些小小地受宠若惊了。但跟着就担心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玉瓶看着李薇脸色不对,替她说道:“大概是看您现在怀着孩子没办法伺候阿哥爷,想替您分忧吧?”
“不可能!”李薇斩钉截铁道。
玉瓶刚想说怎么不可能,就回过味儿来:“格格不肯?为什么啊?您平常不是盼着四爷多去福晋那里吗?”她以为李薇在得知武格格的企图后,应该会立刻替她牵线搭桥。她说这个的本意是让李薇多吊一阵武格格的胃口,别那么轻易就如了她的意。也好收服武格格当个帮手。
正院那里,福晋可是早就跟宋氏连成一条线了。她们格格总不能单打独斗吧?
玉瓶不明白,李薇看白痴一样看她,道:“她能跟福晋比吗?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盼着四爷多去福晋那里,为的是自己的安全,降低独宠的危险。福晋身份地位都高于她,她才会顺从她。武格格跟她比可是平级,甚至还低于她,那她有什么理由让出一部分的四爷?又不是脑残。
她吃羊肉上火拒宠,从一开始就是出于生命安全的考虑,不是道德帝附身认为福晋跟四爷是夫妻她就要退避三舍。
这完全是两码事。
(这就跟现代的公司一样,你突然得到一笔大生意,分红收到手软。你去找主管的领导说经理这好事分您一半,咱俩五五分!
这很正常。这叫主动进步跟领导保持高度一致。
然后你再去找办公室里一个业绩不好的新人,说有好事你也来,我再分你两成。
外人说你什么?
圣母,爱护后辈,嫌钱咬手,神经病,要升职当主管经理了。
请任选其一。)
李薇目前显然不打算升职,那其他几种她也不想认领。
玉瓶见说不动她就不再费劲。其实她也不乐意把四爷分出去,凭什么啊?四爷明摆着是来看我们格格的!
可胤禛有些为难了。他在李薇这里看到了很多次武氏,以为她们两个终于联合到一起了。后院里的形势已经慢慢照他期望的发展了,现在就等李薇把他往武氏那边一推,就大功告成了。
这样武氏会承李薇的人情,他也不必再继续冷落武氏,皆大欢喜。
可李薇能留武氏一起用晚膳,却从来不开口让他跟武氏一起走,或者客气一句“我身体不方便,四爷就请妹妹多照顾一下了”。
他为了李薇的面子,不能在她的地盘公然跟另一个格格走,可他怎么都等不到李薇客气一下。直到他又可以进宫了,李薇都没表示过一次。
晚上,两人躺在帐里纯洁地睡觉。胤禛回想起这段时间三人一起用膳的诡异情景,突然发笑,捏着李薇的手叹道:“你啊,真是个小气鬼。”就这么想霸着爷吗?
从李薇这里是等不到她递台阶了,胤禛只好自己找台阶下。开了库房给武格格赏了几匹衣料,说是李薇看到她衣裳还是旧年的料子,特意替她求的。
宫里太子也终于求着康熙爷松了口。太子道弟弟们闭门读书也有段时间了,皇阿玛若是没空,不如先让他把兄弟们喊进宫来考一考:“儿臣先替他们紧一紧弦,免得在皇阿玛面前出丑。”
康熙爷笑道:“知道你心疼弟弟们,这是打算向他们透题啊。”
康熙爷和太子每日都会在一起读书,要考三个阿哥,只能是从最近常读的几本书里挑题目。太子笑道:“儿臣是打算先把皇阿玛最近给儿臣出的几道题拿给他们做一做,让皇阿玛见笑了。”
康熙爷很欣慰,道:“你们兄弟要好,这样很不错。”
所以,太子提前一天通知,第二天闭门读书的三个人就赶紧进了宫。太子拿出了五道题,让大家都来试试看。侍读学士们和师傅都帮着三个阿哥翻书,拟作。略小的几位阿哥中,八阿哥写得最像样,被太子夹在三位阿哥的卷中一起带了回去。
读书时,康熙爷问道:“今天你不是给他们出题了?答得如何?拿来朕看。”
太子送上去,道:“出了五道,今天只做了一道。剩下的儿臣让他们回去再做。这一张是八弟的,我看做得不比五弟差。”
康熙爷就笑了,一边拿起来一边道:“跟老五比?我都不想难为他。只是他们三个一起进宫,若是只留他一个不罚,怕他反而会胡思乱想。”说完,凝神看八阿哥的答卷。
题目是《齐民要术》中的一句话:盖神农为耒耜,以利天下;尧命四子,敬授民时;舜命后稷,食为政首;禹制土田,万国作乂;殷周之盛,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
最近快到夏季的汛期,康熙爷天天发愁的就是河南一带的黄河泛滥。可以说是年年治,年年涝,年年都不好。太子跟着康熙爷读书,深知康熙爷忧心的是什么。这道题虽浅显,包括八阿哥在内的四人答得倒是都挺发散的。
三爷文中所述是认为要发展农业,最要紧的是先进知识的传播,为了传播先进的农业知识,要先让百姓都去读书,开启民智。
康熙爷心道:道理虽然对,就是拔得太高了,不实际。
四爷比较务实一点,他认为发展农业,就是要让百姓都安心务农。减轻徭役和赋税是一方面,令皇命能有效地上传下达才是最重要的。
康熙爷看着不免点头,老四是个实干的。然后他就把这一份卷子给了太子,让他细看。
五爷是完全照本宣科,他把这道题先笼统地解释了一遍,然后再逐句解释。看着写了一大篇,康熙爷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放下了,笑道:“这老五……唉,也不知是难为他还是难为朕。”
八阿哥发散得更有趣一点。他以《晏子春秋·杂下之十》:“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为引,说明发展农业不能照本宣科,要考虑到当地的环境和人口数量等问题。
只有考虑得更周全了,农业才会真正地发展起来。如果所有的事都照着一个标准去强迫大家执行,那原本种水稻的地种上旱稻,辛苦一年也只会颗粒无收。
康熙爷拿着八阿哥这篇和四爷的放在一起,道:“老四和老八倒是能放在一起用。”
太子瞧了瞧,把四爷的放在第一位,八阿哥第二,三爷第三。对着康熙爷笑道:“皇阿玛,若儿臣有生之年能完成其中的一半就知足了。”
康熙爷道:“大清万万年,咱们做不了的,就留给儿孙去做。能开个好头也是不错的。”太子称是,康熙爷又道,“我看,就让老三、老四和老八多去你那里学一学,你也带带他们。马上就到夏汛了,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你也可以多几个帮手。”
太子领训,出来后就派人到阿哥所和弟弟们的府上传信。接到消息的都很激动。八阿哥送走太子派来的人后,在阿哥所的屋子里跟驴拉磨似的来回转了好几圈。
这是个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
胤禛也是一样。对他们来说,从小在宫里看着万岁爷对太子是那么赞赏,久而久之,他们不自觉地就开始向太子看齐。从三爷往下一直到八阿哥,就没一个打算向胤禔学习,全奔着太子去了。
两位侍读学士已经回家了,他找了半天的书想深挖一下关于《齐民要术》上的东西,可惜他年纪眼界都有限,书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只是纸上谈兵,空洞得很。要不要去外面请几位先生回来?还是雇几个擅长钱粮的幕宾?
他思量再三,决定从外面的名幕中选几个回来。这件事非常重要,必须尽快。只是他刚出宫没有什么人脉,如果贸然请托走漏风声,可能会引来非议,只能私底下暗中寻访。
在宫里觉得出宫了就一切都好了,等真出来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好。胤禛在书房想得脑袋疼,抬腿去小院看李薇了。
胤禛刚走到小院外面,就闻到酸梅汤的香气。他一闻就觉得口舌生津,浑身的暑气都散了一半。
屋里只在堂屋放了一座冰山。李薇坐在西厢房,与堂屋只有一道多宝槅隔开,凉气缓缓扩散开来,既降低了温度,又不会让正怀孕的她着凉。
“爷。”李薇站起来迎接,上次四爷就说过免了她的礼,免得蹲福时伤到肚子。李薇虽然觉得她行礼的姿势非常曼妙优雅,很有女人味儿,也只能暂时先听他的。
胤禛让她坐下,自己到屏风后换了身衣服。只是从书房走到小院这么两步路就出了一身的汗,他本来就火旺,天气这么热又这么晒,他刚进来时脸都是红的,额头上黄豆大的汗不停地往下淌。
他出来后就看到堂屋的冰山挪到屋里来了,就摆在他身后的案上。李薇让他坐下,让人从冰山后对着他扇风,沁人心脾的凉意从背上扑来,他身上的热气很快散了。
没那么热了,他的心情也变好了。这才看到李薇面前摆满了各色的水果,有切成块的西瓜、香瓜、苹果,只有贡品才有的哈密瓜和马奶葡萄,还有荔枝、草莓和樱桃。李薇手里捧着一碗酸奶,里面拌着水果块,吃得香甜。
李薇有身孕后供应好,她又敞开了吃,现在已经吃成了一张小圆脸,皮肤滋润得白里透红。现在她这么享受的样子,连胤禛都想赞一声,杨妃之美能消磨掉一代帝王的意志,大概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她沉溺于享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