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颇为顺利的完成了任务后,秦高仪算是认可了沈无闲的能力,也默许了她寄居在自己的府上。
秦高仪经常外出行踪神秘,诺大的一个府邸,仆人很少,就是有,也是训练有素的护卫来充当。沈无闲突然好奇的想,作为一名剑客,秦高仪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住如此华丽的宅子还养得起高级别的仆人呢?
某天,风和日丽,天气晴好,秦高仪与沈无闲一同用膳,席间,沈无闲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秦高仪正举筷欲夹一碟小菜,闻言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进了王宫,现在是御卫统领,每月都有俸银。”
沈无闲惊了,她不禁悲催地想,同样出身于青门宗,同是一个师父,她还在苦哈哈地当剑客,随时有丧命之危才能赚得一些银两养活自己,而她这个同门师兄不过比她早出师几年却已混到了这么高的地位。再看看这府邸,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飞瀑,浮桥碧波,活脱脱一副有钱人家的样子。
无知者无畏,但知道了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沈无闲再一次被她的榜样所打击到。
她央求秦高仪帮她在宫里也谋一份差事,秦高仪沉吟了片刻答应了,但前提是她必须得扮成男装,沈无闲偷瞄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胸脯,愉快地表示很乐意。
秦高仪安排沈无闲进了御卫营,除却她是个女的这一点,沈无闲那一身好功夫当陈王的亲卫也没什么问题。
上任的第一天,沈无闲穿着新发的军服铠甲跟随秦高仪去王宫报道,御卫营驻扎在王宫,主要执行王宫的保卫与防护工作,每天轮流交替巡逻王宫,差事不重,但俸银不少,可谓一美差。
沈无闲觉得她这后门走得很妙。
这天是中元节,沈无闲执勤巡逻,已经过了半月了,这皇宫她也大致了解了一些,他们这一队的队长见识了她的武功后对她很是放心,大手一挥,划出王宫的一片区域,让她在这块地方单独执勤,好尽快完成任务,早点回家吃饭。
沈无闲抱着剑慢慢悠悠的走着,天色将晚,如火一般的晚霞铺陈在天边,瑰丽如锦,为层层宫殿的飞檐镀上金边,花木被笼上一层轻柔的金纱,有晚风徐徐吹过,送来荷花池里睡莲的清香。沈无闲心情很好,步子也跟着轻快起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角度,怀中落痕剑从剑鞘的缝隙之中闪过一丝银光。
王宫曲径通幽,层层叠叠的花木葳蕤延绵。所谓乐极生悲,所谓被洋洋得意冲昏了头脑,就是如此,等沈无闲反应过来时,她已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举目四望,忽然看见前面隐约露出宫檐一角,她顺着路走过去,却只见殿门匾上高悬三字:昭恩殿。
这宫殿一看寻常,细细看却能觉察出不同来。这殿外墙青石筑垒浑厚庄肃,外漆虽看出有饱经沧桑的痕迹,却更显厚重古朴。殿门紧闭着,两尊石兽左右镇守,一派庄重威严。看起来这座殿似乎很有些年头了。
好生奇怪,沈无闲在心里疑惑,那她怎么从来没在王宫地图上看见过昭恩殿这个名字?
沈无闲左右四下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按捺不住心里那股好奇,一个轻跃便已到了殿内。
她抬头一看就怔在了那里。
入目所见一片广袤无际的红枫林,如火烈焰,似要将那天空都烧尽。而那枫林深处,有青玉石桌,有一个人穿着一袭玄袍,执着黑白棋子对弈。那执子的手冰雕玉骨,宛如天成,而那人侧对着她,看不清容颜。枫林影影绰绰,不知哪里有溪水淌过,发出清越之声,和着那枫叶摩挲之声,宛如天籁。那人身上所着的玄衣,颜色是浓到极致的黑,在这浓烈的红枫林中煞是醒目。
玄服衣角带着些慵懒地垂在地面,有风过,一枚枫叶悠然落于袍角。
沈无闲觉得画面实在太过宁静美好,一时间竟然舍不得移开眼。她使出轻功,跃上林梢。远远地,望着那烈火般浓艳的红枫林深处的露出的一角玄袍,一缕被风吹起的散发,一方青玉石桌。她不知,偌大宫廷,为何这处宫殿如此古怪,竟将整个王庭倚靠的后山红枫林全部收纳于昭恩殿中。这人也好生奇怪,他是谁?是这昭恩殿的主人吗?那这昭恩殿又是何处?为何从没有人提起过?
沈无闲正想着,却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股劲风,她一个不防备,从林上狠狠摔下来,声音巨大,惊起飞鸟阵阵。等她灰头土脸的从坑里爬出来,冷不防颈处一片冰凉,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正横在她的脖颈处。
这剑光华内敛,极瘦,极薄,上面却铭刻繁复的花纹,想必价值连城。沈无闲紧要关头竟然还不忘用目光抚摸这剑。
剑主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头顶传来:“你是何人?”
沈无闲心里把自己骂了十万八千遍,心想真是好奇害死猫啊,却赶紧跪好行礼,低头粗声道:“卑职是这御卫营的带刀行走,今日负责巡逻皇宫西南一侧,却不想入宫时间不长,迷了路……”
“哦?”那人仿佛听到玩笑一般,“这王宫御卫营几时招收女人了?”
沈无闲这才急速思索起来,要是身份被揭穿,师兄秦高仪也将受到牵连,这人好厉害,竟一眼看穿她的伪装,想了几番,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大人,大人好眼力,卑职确实是女子,只身负一身武功无用处,又逢乱世,孤身一人走投无路,才不得已扮作男人入宫来。”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
“卑职,卑职沈无闲。”
“抬起头来。”
沈无闲话说的可怜,可眼神却出卖了一切。她的眼神十分冷静,没有一丝闺阁少女初见生人的惶恐与不安,也没有一丝孤苦妇人乱世飘零的彷徨与疲惫。这双眼里隐约藏着远山悠悠青水澹澹,还有那望向他时没来得及藏起的惊艳。
西陵珩目光接着向下一扫便注意到了那很不凡的剑,他忽然便对这不速之客产生了一点兴趣。
在这红枫林里呆的时间久了,西陵珩都快忘了人间烟火,然而忽然有一日,从天而降这样一个有趣的女人,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和这剑是什么来头。
西陵珩收起他的剑,不紧不慢地威胁:“你擅自闯入我的红枫林,又女扮男装入皇室禁卫,可知罪?”
沈无闲装作十分惶恐道:“卑职知罪,卑职知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活脱脱一副吓破了胆的怂样。她心里却一紧,盘算着一会逃跑的路线。
西陵珩欣赏了一会她的表演,又道:“饶你命也可以,我独自在这红枫林中时日已久,身边却没有童子照料,你留下来当我的侍女,将功折罪吧。”
沈无闲心里:啊?!这他娘的好日子没过几天,转眼就从侍卫堕落成了婢女,但这人看起来不是个好对付的,还好他饶了自己的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日后有机会再……心念电转想通了这一茬,于是顺势感激涕零道:“谢,谢大人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