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齐王秘密设宴,宴请魏王吴勋。
此时沈无闲软禁已经撤了,连泓给她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刺杀齐王。
涂云已经被他设计逼走,齐国一部分兵将此时还散落在都城各地,一时半会召集不起来,连泓百无禁忌,等沈无闲得手之后放出信号,他就顺理成章地打出为王兄报仇的旗号杀了魏王。
那日齐王在常常议事的大殿后面的内廷设宴,还提前清退了侍奉的宫人,只留沈无闲陪伴他身旁。
齐王似乎对软禁她的事感到有些愧疚,对她一直温声软语的,时不时地喂她吃一些水果。
殿里不知道哪里在熏香,袅袅烟雾升腾而起,味道十分好闻。
齐王坐在软榻上,以手支颈,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困倦袭来。
眼皮合上的最后一刻,是沈无闲温婉地看着他,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然而来不及细想,然后齐王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
吴勋从自己落脚之地一路顺利地进入了王宫。
宫人轻声细语地把他带到议事殿前,只见殿门口立着一排武装齐全的兵将,目不斜视,严阵以待,魏王不屑的想:这齐王也是个胆小如鼠的,连自己的大殿也要重兵把守着,难道还有人能闯进来杀了他不成。
宫人只把他带到了殿门口就退下了,说齐王嘱咐过不准闲杂人等进去。
魏王了然的点点头。
他让他随行的侍卫也在殿外等候着。
推开殿门,消无声息,果真一个人影都没有。熏香似乎浓了些,烟雾弥漫在空气里,熏得人都有些看不清了。殿里光线也有点暗,不过才到下午时分,不知道是谁早早的把帘子给垂了下来。烛火幽幽燃着,时不时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魏王迈着步子往里走,掀开重重帷幔,他看见齐王坐在首位,支着颈,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魏王以为自己进来发出的声响太小,齐王还没回过神来,便想有意咳嗽一声发出点声音。手还没捂上嘴,只见一道黑影忽然从旁边窜出来直直朝他袭来,魏王大惊,情急之下来不及叫门外的侍卫,只赶紧抽出身上带的剑,朝黑影刺过去。魏王身上有一点功夫,手里握着剑,有优势,还能和手无寸铁的黑衣人对上几招,黑衣人边躲边退,魏王似乎还占了上风。
没等他心里得意起来,黑衣人的招数却陡然变快,身形灵敏如蛇,灵活的全部躲过他刺过来的剑,魏王也加快了攻势,剑气如虹,一边燃着的蜡烛都被带的颤抖起来。
魏王使出了他最快的招数,剑花耀人眼,他眼前刀光剑影白茫茫一片,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他的剑一沉,那是剑身刺入人体的声音,黑衣人就在眼前,他心里一松,目光一紧,让剑身更加没入其中。
以为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才过了一瞬,魏王冷汗都要下来了,扔了剑,拔腿就往外跑,“来人!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殿门被人用力破开,齐国士兵全副武装带着肃杀的凌冽之气闯入,一个个目光冰冷,面色阴冷,兵甲刀刃发出不详的血气,在这昏暗的大殿宛如地狱修罗,转眼之间就把这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王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本能的觉得不妙。
大声叫着自己的护卫:“刘毅?刘毅呢?!”
连泓最后出来,把捆了个五花大绑的刘毅摔在他面前。
魏王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
“魏王还有脸问我?”连泓浮现起一股悲愤的怒意,颤抖着手指着魏王道:“你跑来我们齐国本就居心叵测,我兄长好生待你,你却趁着和他见面的机会一剑将他刺杀,然后伺机逃跑走,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我们齐国没人了吗?”
魏王一瞬间睁大了眼,连连后退,他慌张地转身,只见身后原本被刺死的黑衣人无影无踪,而本该坐在那里的齐王却闭着眼仰面倒地,胸口流了一滩暗红的血,身旁扔着魏王惯用的剑,剑上也沾着暗红的血迹。那齐王胸口一丝起伏也没有,面色青灰,显然是早已经气绝了。
魏王彻底慌了,“不是,不是!有阴谋!这是阴谋!我刺死的是一个黑衣人,不是你们齐王!有人陷害我!有人想陷害我!”
连泓上前小心地托起齐王,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眼眶泛红,看魏王像看杀父仇人一样,“到现在还在狡辩,我王兄死的好惨!来人!给我杀了这个贼人!绝不准他今天活着走出这里!”
话音刚落,队伍里离魏王近一些的一个士兵一言不发手起刀落,魏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栽倒在地。
沈无闲一身黑衣功成身退。连泓派人麻利地收拾了魏王,把齐王的尸体妥善安置好,然后顺理成章地即位成了齐王。
没有人反抗,就算有人敢反抗也被陈珩调过来的黑甲精兵卫队压制的死死的。
齐王即位那天大典办的风光极了,连泓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长脸。当然,他是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什么污点的,忙碌之余也没忘记料理沈无闲这个纰漏。
连鸣一死沈无闲就知道此地不宜久待,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刚收拾好跑路的包裹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兵器相撞的声音。无数个脚步声正快速赶来。
没等沈无闲从后门开溜,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泛着寒光的刀刃直直地冲着她,无数副铁甲重重叠叠,森寒冰冷,给人沉重的压迫感。连泓这是做好万全准备不打算放自己出去了。
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沈无闲面上浮起一副冷笑。
慢条斯理用牙齿撕了一条衣服带子缠在手上,从容不迫地抽出许久未见光的落痕剑。
剑身上流光倏地一闪而过,好像闻到了即将到来的血的味道,兴奋无比。
一阵风过,一片落叶打着旋悠悠飘在半空,然而不过片刻,就被尖锐的剑气化为齑粉。
沈无闲身形倏忽如影,快得不可思议,与众多士兵缠斗也不见拖沓。用剑精妙,角度清奇,虽然在人数上出于劣势,重要命门却守的一丝不漏,那些铁甲士兵力道虽狠,却被她一一巧妙的化解。不过一会,靠近她一圈的兵将就被她打趴下,死伤数人,喷涌的鲜血将落痕剑洗涤的越发锋寒尖锐。
人实在太多,沈无闲击杀一片又有一片围上来。
兵刃相撞击的金属之声,利剑刺入肉体的闷声,鲜血喷出来的声音,还有时不时有人短促的惨叫。
没有生物敢靠近此时这一片修罗场。
只有浸了血的腥咸的风轻轻掠过。
阵阵微风似乎被这里的凝重杀气割裂了,也变得如刀片一般锋利冰冷。
沈无闲此时身上已经挂了彩,一身短打被割的像乞丐服一样,脸上被利刃割破,一丝血顺着脸颊流到嘴角。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眼神再次变得和孤狼一样,令人胆寒。
领头的刚开始以为敌寡我众胜券在握,这一会眼见着包围圈都要被沈无闲破开,眯起眼睛,发了狠心,手一挥,后面的士兵消无声息架上了弓箭。这是打算用流箭把沈无闲钉死在这里了。
沈无闲这边正以一敌十拼杀的你死我活,却只见面前围着的兵甲得了令纷纷开始后退,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来。
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无数只利箭已经架好。
下一秒——
无数只箭矢四面八方破空而来,沈无闲一刹那瞳孔骤然放大,手中落痕剑在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寒光飞舞,一大部分利箭被落痕剑一剑斩断,还有几只却无孔不入,在沈无闲无法顾及的角度,钉入她的身体。
刺痛,钻心的刺痛缓慢的传来,沈无闲一口血涌出来,喉头腥甜,她手里握着落痕剑的衣带早就被血染透,她强压下那股疼痛的战栗,执剑的手又紧了紧,勉力支撑着,余光扫到险险插入胸口却偏离了心脏的一只,心里自嘲的想,今天这条命大概是要交代在这了。
三千精锐黑甲沉默地镇压在齐王宫外,令人胆寒,无人敢造次,连泓顺顺利利地进行着他的即位仪式。
陈珩倚着柱子,隐在暗处,平淡无波地看着眼前参拜连泓的队伍。
不知道怎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对劲。
……沈无闲呢?
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在场的人扫试了一遍,他确定沈无闲不在这里面任何一处角落。
上首高位上的连泓,志得意满,俯视着众人,倒挂嘴得意的勾起,眯缝眼里射出的目光隐含着满满的暗算。
陈珩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沈无闲为什么不在这里,她此刻能在哪里?
来去无踪,他像一条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快速离开。
寻声来到那日和沈无闲见面的大殿,殿门紧闭着,透露出一股禁闭的不详,里面隐约有风声破碎的声响。陈珩飞身跃上大殿的宫墙,远处惨烈的一幕硬生生撞入他的视线。
大批冰冷的铁甲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手上的弓箭全部朝向一个人,飞天箭矢之中,那人身上中了好几箭,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堪堪以身后的殿柱为倚靠,一身浅色衣裳早就被浑身的血染得斑驳暗红,只是熟悉的剑在她手里依旧闪耀出灿人的银光,与流星箭雨交织,悍然夺目。
那景象太刺眼,刺的他瞳孔骤然紧缩。
陈珩身体比思维先行一步。下一刻,连衡争鸣而出,带着煞人的戾气,黑影飞过之处,为首几个射箭的兵将头颅纷纷滚落,大批利箭铩羽折戟,剩下的兵将只见一道黑色身影如魅影一样自头顶袭来,箭雨竟然伤不着他分毫,再一眨眼的功夫那黑影衣袖一扬,将沈无闲裹了个严严实实,而后在流矢之中寰转,足尖轻点,瞬间离地而去。
陈珩短时间里爆发出了他骇人的内力和轻功,才能在带着另一个人的情况下以如此迅捷的速度躲过箭矢,逃出包围圈。
底下,领头的最先反应过来,怒喝道:“给我追!”
陈珩全程足不点地,小心避开沈无闲身上中的箭,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以最快速度甩开追兵飞出齐王宫。
沈无闲被陈珩的黑色衣袖护的周全,她意识有些朦胧,只知道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那人挡在她面前,一手护着她一手使着精妙剑法格挡,好闻的沉香从他衣领里传出来,让她在这死生一线的时刻也莫名感到很安心。
沈无闲意识已经有些不稳,脑中开始混乱起来,视线里是他沉稳起伏的胸脯,沈无闲靠着最后的本能虚浮地抓住他的玄色衣襟,身体里的热量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她胡乱的想,真好,就算是死了,死在陈珩怀里,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