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闲很难受。这几天被齐王夜夜“临幸”,她快要成为齐王后宫里所有女人的眼中钉了,隔三差五就有什么如夫人,美人,良人差遣宫人给她送来各种蜜饯汤羹滋补菜肴,一份份都是精心制作异常精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像毒药一样。沈无闲微笑着接下,等宫人一走就避开耳目然后面无表情一点不剩地扔掉。
涂云那日被齐王应召入宫,路过一处隐蔽的花丛时,却看见前面有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女子身着华丽富贵,金钗步摇,贵人打扮,却有些偷偷摸摸,正不知道在填埋些什么。
涂云有些起疑,正欲走近细看,却见那女子伸直了腰四处望了望拍拍手上的土打算溜走。
抬起头的一瞬间涂云看清了她的脸,仔细回忆片刻,仿佛不敢置信似的。等确认了她就是那天在青楼把他药倒然后偷了他的荷包的“闲儿”后,涂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的荷包里不仅装了金银财物,还有要命的他的个人私印,要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日他被一碗醒酒汤灌醒,姗姗来迟的友人看着他疑惑不解,联系一下前因后果,他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摸身上的荷包果然已经不见了。逼问青楼的老鸨,原来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闲儿的妓女。
后来搜寻数日,多方打听,也无济于事。
但这个身份可疑的女人为什么会在王宫里,为什么又是一副齐王身边如夫人的打扮,她是不是要对齐王不利?各种思绪一下子涌上来,凭他的直觉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打定主意,他准备立马向齐王告发此事。
沈无闲挖坑填埋弯腰太久,腰酸背痛,她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的眼光扫过周围,蓦然顿住,那不是那个谁吗??涂什么来着?对,涂云!
微风拂过,沈无闲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
看那身形打算正往齐王平常召见朝臣议事的地方去。
心思百转千回,怎么办,他肯定刚才看见自己了,怎么办??
沈无闲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贱性。
要是当初没有去水云涧就不会发现没带钱,然后就不会遇到涂云,然后他也不会发现自己。
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沈无闲扭头赶回寝殿。她在自己的包裹里翻了半天找到了那个荷包,然后往齐王的议事房走去。
涂云禀报完事情后,一直不走,齐王道:“嗯?还有事?”
涂云:“臣要向您禀告一件事……”
齐王:“有话直说,什么事?”
涂云:“您……”
话还没说完,却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惨哭:“君上啊,君上!”
沈无闲哭哭啼啼地走进来,满脸怨愤。
齐王连忙把沈无闲拉倒自己身旁,怜惜地为她擦泪:“怎么了宝贝,谁惹你不开心了?”
沈无闲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向涂云。
“就是他!君上,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齐王皱起眉,看向涂云,“涂卿,这是怎么回事?”
沈无闲没等涂云开口就抢先一步地悲愤道:“君上,涂云他,他明知道我是您新封的如夫人,是您的人,看我貌美,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对我不敬,说出一些,一些”沈无闲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说出一些令人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对我动手动脚,拉扯我的衣裙,不仅如此,他还强迫往我手里塞他的贴身之物,”沈无闲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把荷包用力扔地上,悲愤交加,像被凌辱了一般,“我虽然身份卑贱,只是个小小的舞娘,但好歹也是您的人,但涂云竟敢对您的人这般不敬,他不就是明摆着不把您放在眼里吗?”
诛心之言。
议事殿里的气氛立刻就变得剑拔弩张。
涂云听完这番话,震惊地无以复加,这恶毒的女人,光天化日下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极尽抹煞之能事,涂云死死盯着沈无闲,恨不能用刀剜了她。
“一派胡言!你这个下贱的女人,蛇蝎心肠,你不仅偷了我的荷包,居然还敢栽赃污蔑我,你用了什么手段进到宫里来的?!你为什么会在我王的身边?!”
齐王震怒:“你们都是怎么回事?”
沈无闲拽着他的衣袍,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表情简直比当时流行的话本子里的窦娘还冤屈。
“君上,涂云仗着自己手握兵权张扬跋扈,轻薄于我,差点毁了我的清白和名誉,无视您这个主上,您不信我么?”
“你这个毒蛇!你这个毒妇!您不要相信她说的话,我根本没有,这全是污蔑!”涂云瞠目欲裂,浑身戾气瞬间迸发,下一秒仿佛就要杀人。
沈无闲的话说的不可谓不巧妙,一字一句地往任何一个君王都不可能不敏感的地方引。
齐王含着不明意味的目光在涂云身上扫视了一圈,柔声安抚着沈无闲:“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然后一挥手,门外的侍卫应召而入。
“把涂云拉下去,给我关起来。”
“是!”
等一众人卸了涂云的甲把涂云拉下去后,沈无闲还在抽抽噎噎,齐王抚着沈无闲的背,道:“美人今天受此大辱,想必受惊了,这几天好好在寝殿里歇息着,就别出来了。”
变相软禁的意思。
齐王果然没有全信她。
“嗯,多谢君上体谅我,奴家定会好好修养的,还望君上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边沈无闲刚被软禁了没几天,那边连泓就得到了消息,还以为是她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对她颇多赞赏。沈无闲是知道陈珩的计划的,于是将计就计把荷包里涂云的私印偷偷交给了他。
沈无闲对涂云这个人不是不心虚的,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强行压下心里的那份不合时宜的愧意。
连泓拿到私印如虎添翼,快马加鞭炮制出了一份莫须有的证据,指使人上呈给了齐王。齐王拿到那份折子,气的手抖,当即就罢免了涂云的武安将军之位。
涂云在阴暗湿冷的监牢里待了数日,他平日里手握军权,武力超凡,计谋多端,征战沙场数十次,立下累累功勋,齐国上下都对其非常尊崇,所以狱卒们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他以为齐王很快就能查明真相,识破那女人的鬼话,左等右等却丝毫不见消息,好容易来了个传令官,传得却是关于他自己的。
“……涂云欺君罔上,似有谋逆之心,今日起即罢黜涂云将军之位,收回调军令牌,地产家财悉数入国库,驱逐出齐国,永不起用。”
一字一句,传令官漠然冰冷的声音在监牢里回响,狱卒们躲在一旁不敢出来,他们想象不到这位以一己之力护卫齐国数十年太平的大将听到这个命令会是什么表情,都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早早躲了开,害怕这位统帅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涂云听到后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哂笑了一声,没说一句话。
传令官面无表情的侧身一让,“从现在开始请走吧。”
在监牢里待了十数日,涂云乱发脏袍,形容狼狈,跟往日威仪严整的形象天翻地覆,就算如此,他的脊背依旧挺直,一步一步没入外面大盛的日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