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在写什么?"强哥问。
"我打算写一部书,我就要用这一部书敲开文坛的大门。我觉得我已经嫁给了文字,同样的,文字已经娶了我。
这本书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走出象牙塔》,是一本充满反叛的书,没有多愁善感,也没有娘娘腔,看腻了市场上那些粗俗小说的读者们有眼福了。"我陷入了幻想中,以为此书已经出版。
"这么有自信?"强哥打破了我的幻想。
"每个写作者都自以为他写的比别人的好。作者本人都没有自信,怎么叫别人自信呢?"我答道。
"好,等你出书的好消息。"强哥说。
强哥又戴上了眼罩,再次变成了蒙眼超猪。
写书的人的命运是注定的。若作者太有个性、太有才华,就会给自己四面树敌,殊不知,庸才才是这个时代的宠儿。
若作者自甘沦为御用文人,放弃个性,写出来的东西与他本人的人格却是断层的,作品可能高高在上,也可能低低在下,人品呢,低低在下定了。这种人的作品是不够看的。可社会却喜欢这种作品,群众的眼光是近视的。
强哥很少说"人生如梦"了。人生并不是梦,人生若是一场梦,梦醒之日,便是梦碎之时。人生本没有意义,人生本是空的,我们得往里面填东西,赋予它意义才对。强哥或许觉悟到了这一点,可他现在又进入了梦中。
王安石的一首诗吸引了我:知世如梦无所求,无所求心普空寂。还似梦中随梦境,成就河沙梦功德。
知道人生如梦无所求,无所求并不是没有追求,人生只有一次,也只能活一次,要做梦,干脆就做个大梦,岂能懵懵懂懂过完人生这几十年?我深信:做了跟没做的结果是不一样的。胡适喜欢给人题字说"功不唐捐"(努力不会白费),就是这道理。
临近期末时,平时空无几人的图书馆顿时人山人海。座位被学生的教材书占得满满的。书架上的书依旧安静地躺在原位,由于太久没人动,封面上已有了些许灰尘。
我安静地坐在五楼的五层四区看梭罗的《瓦尔登湖》。左右两边坐着一男一女,都在复习考试资料,我夹在他们中间,又拿着课外书,别扭得很,就像一个屠夫突然闯进了宴会一般。
外面的天空灰沉沉的,这是冬天惯有的脸色。已到六点的下课时间,安静的校园突然热闹起来。我此时站在窗口往下看,看到很多学生从钟海楼走出来,走下台阶,穿过中心广场,向第一食堂奔去。
远远看去,他们似乎是笑着的,可能他们在教室里待得太久了,就像笼中的小鸟刚放出鸟笼,起初还在做不安的试探,很快就展翅高飞,对空高歌了。
为什么鸟都能这么快乐,人却不可以呢?一听到人,就觉得很高贵,万物之灵。高贵过了头可不好,人类总是忘记了这一点:是宇宙创造了人,不是人创造了宇宙。在宇宙面前,在大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比人类眼中的蚂蚁还小。
我们向大自然索取的太多,回报的极少。总有一天,人类将会受到自己所作所为的惩罚。或许就像梭罗所说的"人类将集体吊死在一棵树上"。谁知道呢。
罗素在他的自传中说他没从学院教育中学到什么。我也是如此。现在回想起来,发现十几年的教育,不用半个小时时间就能把它讲完。如果有人问我教育的最大失败是什么,我想这就是。
有人这样定义教育:"教育就是剩下来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把他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都忘了的话!"只要是强迫的,就没有好效果。它没有跟我们发生任何关联,一期末考试完,就把那个学期所学的都还给了老师。
这种填鸭式的教育注定是失败的,它所达到的效果只会事倍功半,不,事倍而徒劳无功。它只达到了一个效果:让学生对知识产生了厌倦。学生不知道知识有很多种,并不仅仅只局限在课内这一种。
从这点来说,我们的教育是成功的。知识的重要性和趣味性,铁定与大多数学生无缘。因为他们被课内知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所以干脆把全部知识拉进黑名单。毕业后,我才发现这现象多么严重。
很多人觉得现在已经毕业工作了,就不用学习了,什么知识是力量,他们觉得这是句屁话,他们把上学与学习搞混了,两者混为一谈。我们绝可以中断上学,但绝不可以中断学习。这就是两者的根本不同。
可很多人不这样看,我忍不住想骂他们混蛋。可是是谁造成了他们这样的?我想教育的功劳不可谓不大吧。如果要他们致感谢词的话,我想他们首先感谢的是教育,而不是他们的父母。
我从窗口走回到座位,人已渐渐散去,放眼望去,只剩下几个人。广播里又响起了不是音乐的流行音乐。天开始暗下来。我拿起书继续看。
当人慢慢多起来的时候,我意识到我还没吃饭呢。他们吃饭的时候我读书,他们读死书的时候我吃饭。
他们不是崔沆,我不是崔瀣,我们之间绝不沆瀣一气。唐朝崔瀣参加科举考试,考官崔沆取中了他,当时就有人嘲笑说,"座主门生,沆瀣一气"。它的近义词就是臭味相投。我和他们绝不臭味相投,走出五层四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