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光明与助手小鲁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这个偏远的海边小村庄,这个地方,还是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经法医的初步鉴定,亡者死于自杀,指缝里的血与那把匕首上的指纹都是他自己的,而且他的房间是紧闭的,里面无其他人,没有人进去引发这场悲剧。
光明虽然遇到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恐怖死亡,但是,夏逸民的死亡惨状还是令他震惊了。这场面的极度混乱与惨烈,可以看得出,死者生前是经过了多么崩溃的挣扎,狂乱,最后自残了断生命,但是,这一系列,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
光明看着夏逸民的遗体被包在塑料膜里,然后被搬上了担架,对小鲁说:“我们先到村里转转吧,回去再查查夏逸民有没有精神类疾病。”
小鲁点了点头,“你说这个夏逸民独自从福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而且这个季节并不是旅游佳节,大冬天地跑海边来,我觉得这事有点怪。还有,我从旅馆的服务员手里拿了房客资料,一个叫迟子鸣的作家也住在这里,她在收拾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一瓶安定片,有自杀倾向,还有一对夫妇,邻县的,是为了庆祝结婚二十周年,来这里度假,据说他们刚相恋时曾在这里度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这次来是为了纪念的。而夏逸民发出惨叫的时候,他们同时跑了出来。”
“嗯,那个迟子鸣倒要注意下,看他那样子,可能是失意加失恋。难道这里成了自杀者的天堂了?夏逸民是自杀无疑,但是,他为什么要自杀?而且,服务员说他精神状况一直很好,爱整洁,而且非常开朗,早上还对她说了个来自他老家的笑话,这样的人不应该自杀的。更奇怪的是,他自杀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挖掉自己的眼睛?眼睛?难道?”
小鲁接过了话,“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而挖掉自己的眼睛,我想——应该是他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或许是,他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导致他精神分裂,自残后又自杀。”
“那几个房客与女服员是听到他的叫声一同跑过来的,而这个房间里再无其他人了,所以,应该跟他们不会有关系。看来,很有可能是精神癔症产生了幻觉,极度的抑郁症与精神分裂都有可能发生这种自残与自杀。”
此时,他们来到了海边,阳光挺好,虽然海边风有点大,但是,并不是很冷,一眼望去,碧海蓝天与艳阳,对面一左一右有两个小岛像龟背一样浮于水里,还有清冽的空气,令他们心旷神怡。
小鲁突然想到什么,“我想起发生在日本的一个事件,1950年,在一个叫熊本的小县,同样是海边的小渔村。那里的人喜欢养猫,而某一天,他们发现自己的猫全部不见了。后来在海边一座山上找到了它们,只见它们聚在一起,颤抖着,抽搐着,有的发了疯似的撕咬着,最后这些猫一个个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他们一度以为这些猫被恶灵附体,后来在医务人员多方的调查之下,查明那里一家氮肥公司在生产氯乙稀和醋酸乙稀时,采取了低成本的汞催化剂工艺,生产的废水里含有重金属汞,排放在海里,经过生物化学反应转变成甲基汞,通过食物链富集在鱼虾和贝类体中,人或动物长期食用后就会中毒。患者由于脑中枢神经和末梢神经被侵害,发病时会表现头疼耳鸣、昏迷抽搐、神智不清等症状,重者神经失常,全身痉挛,或酣睡,或兴奋得身体弯弓高叫,直至死亡。”
“嗯,在血液里验一下,是否有高含量的汞或其他重金属。”此时,光明停了下来,他看到一只小蟹,从窟窿里探出小小的脑袋,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光明笑了,“我想,这种中毒的可能不会很大,当然,也不排除。”
他看了看时间,“估计也就这样吧,最大的可能是他有精神病史或因金属中毒引起幻症,导致了自杀,回去吧。”
小鲁点了点头,于是俩人就离开了罗洋村,而此时,迟子鸣还在村子里转悠着。
整个村子里只看到少许的鱼铺在地上、墙上晒太阳,还有一些海带、紫菜与虾皮。这个渔村,看上去渔业的气氛并不浓厚,房子都非常旧而简陋,只有一幢是看上去稍显豪华的洋房,那洋房迟子鸣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除此之外,好像就靠海的那个旅馆算是最新的了。这里的房子上面的瓦片上压着石头与一些沙袋,看来是为了防范夏天的时候台风的来临,那些瓦片确实是抵不住强台风的。
村子里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与一些老实巴交看上去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中年渔民,似乎新一辈已经不屑于这种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原始传统生活,因为,这里的交通太闭塞了,离城市又太远了,也没有人来开发更好的旅游资源,所以,尽管这里既有山又有海,景色也不错,还是留不住年轻人。而从这里出去的人,很多再不愿意回来了。
而令迟子鸣感到奇怪的是,村子里比较中心的位置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着一口很大的老式挂钟,他跟蔡依莲很多年前是来过这村子的,印象中没有这样的亭子,更没有这样的一个钟,难道是近两年新弄的?
迟子鸣便走近仔细地看,挂钟的边壁是青铜做的,周边有着精致的龙凤图腾,钟摆挺大,直直地挂下来,一左一右地晃,看样子,这钟好像历史比较久远。钟,迟子鸣倒是见过不少,但这么大的挂钟迟子鸣倒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不是寺院撞的那种铜钟,却是挂钟,更是有点奇怪,不知道到了整点会不会自动报时。但迟子鸣这两天没有听到过,如果会自动敲钟的话,这么大的钟点,声音不小,可能整个村子都会听到,看看时间倒是挺准的,想想,可能也就是村民们看看时间用的。
迟子鸣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夏逸民死之前好像听到过钟声,难道就是这口钟所发出来的?他摇了摇头,当时自己的脑子也一片混乱,有可能是旅馆里的闹钟,也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把某种碰撞的声音听成了钟声。碰撞?夏逸民死之前肯定剧烈挣扎过,所以,碰到什么东西是正常的。
迟子鸣逛了一大圈,也没有看到那个老头,觉得有点奇怪,又逛到一间房子边,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院子里晾衣服,便走了过去,“老太太,你知道那个脚有点跛的很瘦小的老伯伯住在哪里吗?”
“你说的是罗跛子吧,你找他干什么?这个老头什么正事都不做,到处胡说八道,整天神神道道的,害得到这里玩的人都给吓跑了。”
“您的意思是,他所说的话都不可信?还是那个关于死神的传说也是编的?”
“我们祖上倒是一直有着这样的传说,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人们在村子里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虽然外面动荡,可北阀战争也影响不到人们。但是,村里人救了一个穿黑衣的青年男人后,一切就改变了,村里开始动荡了起来,经常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而且都是被挖了心死的。于是村里人开始恐慌起来,并传言那个黑衣男人就是以吃人心为生的妖怪,就把他给活活烧死了。而他死后,经常有人说自己看到他的魂魄在午夜里飘荡,并有一张恐怖的烧烂的脸,所有的曾烧过他的人,他都会一一报复。亲手烧他的三个人,全部莫名暴毙了,所以这事就越说越玄了,传了几代说法也有点不同了。这事也是我听爷爷说的,那时,我还没出世呢,爷爷的堂弟就是参与烧死黑衣人的人,后来暴毙了,是不是真有其事,我就不知道了。”
“噢,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传闻。”此时,迟子鸣突然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黑衣男人同样有一张烧烂的脸,还有,在夏逸民房间的玻璃窗上,难道他并没有看错,真是那人一直未散的鬼魂?
“那都是百来年前的事了,提这些干什么,都不知道真假。”
在与老太太琐琐碎碎的聊天中得知,她的小儿子本来是这里的村长,但是,他怎么都不想当官,喜欢从商,喜欢古董,又喜欢旅游与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是罗洋村早年唯一的大学生,钱倒是赚了不少,那幢洋房就是他家的,而村里的那家旅馆,也是他办的,但平时连个影儿都没有。但是,她的大儿子,带着媳妇在二十年前离开了这个地方去打工,再也没有回来了,就留一个四岁的孙女在她身边,是她一手把孙女拉扯大的。而迟子鸣意外地发现,她的孙女就是罗小凤。
他突然有点明白罗小凤为什么性格显得有点古怪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旅馆里所发生的事令她心生戒备情绪郁结。当他告诉罗小凤奶奶自己就住在旅馆里时,她显得毫不惊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晾着最后几件衣服,“那旅馆是她叔叔开的,她是去帮忙的,冬天到了,没什么人,基本上就她一个人在打理。”
这时,老太太拿着空了的塑料桶子往屋里走,迟子鸣跟了上去,“我能进去跟你聊几句吗老太太,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没搭话,他发现这老太太的脾气简直跟罗小凤一模一样,于是他便跟着她走了进去。弄堂里面的风穿堂而过,一种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令迟子鸣惊奇的是,厅堂里面挂着三张陈旧的画像,那三张画就像遗像那样挂在显要的位置,而其中一张,竟然很像罗小凤。
迟子鸣指了指画像,“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
“一个是老头子,在海上遇难的,死于台风天,那两个是小凤她爸与她妈,只有遭遇不测的人,才会二十年不来家里看一下,不来看我这个老骨头还有他们的亲生骨肉,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点音讯,你觉得他们还会活着么?如果真活着,我也当没这个儿子,心没了,人又有何用。”老太太说这话时,已经有点心不在蔫。
在她对自己起反感前,迟子鸣告别了小凤奶奶,但是,心里总觉得这老太太有点怪异,细细回忆起她说话时的神情与眼睛,才发现她的眼睛有点斜,紧密地挨在一起,怪不得看起来有点怪,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看的话还是很容易看出来。而幸好,小凤并没有遗传这种缺点。
当迟子鸣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一只食尸鹫在天空上方已经盘旋了很久,此时,突然间从高空飞了下来,落在了老太太的肩头,嘴里,分明叼着一只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