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迟子鸣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叠稿纸之上,他把手中的药瓶放了下来,把书稿拿了起来,他已经无力再继续了,那么,就跟着自己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吧。
他掏出了打火机,点上了火,那火焰舔着他的手指,像魔鬼的笑脸,是那种像是阴谋得逞之后得意的笑,笑他的失意与懦弱,笑他的贪生与怕死,笑他什么都没有,笑他最后连女人都抛弃了他。他把那张照片也放进火里,但是,他还是舍不得,抢了回来,照片烧了一半,把他自己给烧掉了,蔡依莲的笑此时看起来暗淡而破碎。
他叹了口气,把整瓶的药片都倒在了手心。当他正要把药全塞进嘴巴的时候,恍惚间有钟声响起,紧接着,一声凄惨的尖叫自头顶响起,那尖叫像闪电一样刺穿整个宁静的罗洋村,令迟子鸣全身都僵住了,他把药片迅速倒回瓶子里,就冲了出去。
有好几个人都同时朝楼上冲去,包括罗小凤,大家互相在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知道。而三楼只住着一个房客,就是夏逸民,他住在308室,而308室的房门却是紧闭的,大家大叫着:“夏先生,夏先生开下门。”但里面毫无反应,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罗小凤想自己是亲眼看见过他从外面回来了的,怎么会没人,难道真的出事了?她拿出钥匙把门给打开了,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大家都被里面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整个房间十分混乱,夏逸民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朝上,眼睛是两个很大的窟窿,而地上,有着两个血淋淋的眼球,他的十指弯曲着,做着挖抠状,沾满了鲜红的血,仿佛,他的眼睛就是他自己活活地给抠下来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房客转过脸当场就呕了起来,罗小凤也扭过了脸,脸色有点发白,“我去打电话,报警。”
现在,房间里面只有迟子鸣与那个女房客的老公葛建亮。葛建亮两夫妇本来是来这里度假的,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件,这也是迟子鸣始料未及的,就如他本来到这里是为了投入死神的怀抱,却不想周围有人会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死神所走。
葛建亮大胆地走近,用手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边走出去边说:“死了。我们出去吧,把门关上,等警察来。”
迟子鸣点了点头,准备把门轻轻地带上,关到一半的时候,恍惚间他感觉到那房间的玻璃窗上有一个黑色的影,脸部线条很生硬,像是罩着什么东西,透过月色投到窗户上。他猛地晃开门,却见那影子没了,只有倒在地上的夏逸民,在朦胧的光线中看起来格外地瘆人。
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三楼,那边连个阳台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人站在窗外呢,除非是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葛建亮回过头来,“怎么了?”迟子鸣摇了摇头,他便走过来拍了拍迟子鸣的肩膀,然后扶着爱人钟丹回房去了。而迟子鸣想了想,决定去找罗小凤,他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海边小村庄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他在旅馆的天台上找到了罗小凤,只见她整个人都横坐在栏杆上,闷不吭声地抽着烟。他有点担心地叫道:“喂,你小心点啊,这样坐着容易掉下去的。”
小凤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
迟子鸣总感觉她并不像普通的乡下女孩,不爱说话,二十三四的年纪,却有着一双过早成熟掉的眼睛,仿佛历经尘世很深了。
迟子鸣在旁边坐了下来,掏出了一盒烟,递了一支给罗小凤,但罗小凤并没有接,他便有点无趣地拿了回来,给自己点上,“你们这里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小凤这才缓缓地说:“没有。”
“真的没有?”迟子鸣总感觉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或许,她是有点惊吓过度了。
“这样吧,等你想告诉我时,再找我吧,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噢不,我可能还会在这里待几天。”说完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就准备下楼。走了几步,他像是想到什么,“回屋去吧,这里风大夜冷,而且——不安全。”
是的,这事都发生了,当然不安全。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看似很好说话,其实当你真的想接近她的时候,才发现你跟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跨越的,他想或许他会走进这小村的中心,走进这女孩的心里,然后她会很平静地告诉自己。是的,他不能带着疑惑而去,再活几天吧。
当他回到房间时,突然想起那个脚有点跛的老人,或许,他会告诉自己什么。